第六十七章 曹憲題字

漢陽城一如往昔的熱鬧,只是如今卻又多了一樁讓高門寒門鉆營的事情。曹夫子的漢陽學社,一夜之間多了不知道多少帶著束修的童子,像一只只待宰的鴨鵝,就這麽團在了一起,團在漢陽學社的前院天井裏。

“嚯!”

打馬過來的李德勝瞧見這邊光景,笑了笑,跳下馬來,隨手把韁繩扔給了長隨,一邊跑一邊嚷嚷道,“曹大夫,京裏有個秀才要路過漢陽,可要見見他?”

曹憲最近跟著張德學習石版印刷和油印,木制的手搖油印機讓他大開眼界,每次刻蠟紙出卷子,都有莫大的成就感。

扶了扶眼鏡腿,曹憲一看是李德勝,笑道:“好歹得了個水部差使,怎地還這般放肆。”

將袍子解下,進屋中找了掛衣的屏風,隨手一扔,只穿著短打就在那裏來回走動,然後笑呵呵道:“曹大夫,杜明理這個秀才要路過漢陽,要不要見他?”

“你是拿了他的人事?”

老花鏡是張德讓人捎帶過來的,老夫子很滿意,當然了,驗光啥的……還是算了吧。

“是也不是,只是和他杜家有些交情。”

“相州杜氏和你們李氏還有交情?”

“杜慎微啊。”

曹憲想起了這個名字,噢了一聲,那大約是久遠的事情了。慎微,是杜正玄的字,也是秀才,更是“海內一人”。可惜,死得早。

有那麽一陣子,曹憲是想要收他為弟子的,杜正玄是王佐之才,當然也的確輔佐過一個隋朝的王爺,不過和杜正玄一樣,都是短命鬼。

至於說和李家的交情,大概就是把李靖摁在馬邑丞這個位子上好幾年吧。

想到這裏,曹憲又笑了起來。

“杜三郎是來求小張辦事的?”

“大概也是聽了李楚子的事情,這便過來了。”李德勝哈哈一笑,抄起案幾上一塊酥餅,啃了一口後看著曹憲,“夫子,李道興那個愚笨腦袋都能在交州成事,杜秀才還能比李道興差?”

“你是想要打聽個章程?”曹憲稀裏糊塗好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這李客師的兒子哪裏是為杜正倫說項,分明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從杜正倫就職的地方撈些好處。

“老夫和張小乙從不說業務,你來打聽也是不得。”

“不得就不得,不過我也有樁好事,還望夫子成全一二。”

“你待怎地?”

“求個墨寶,然後我再送給杜正倫。”

曹憲一愣,好奇問道:“這是個甚麽意思?”

只聽李德勝嘿嘿一笑,眼睛放著光:“去年臘月耿國公的公子也是走的這裏,聽說嶺南土族久慕天華,夫子乃是人瑞大儒,一副墨寶,還不是讓爾等頂禮膜拜?”

“……”

曹憲寫了一副“天道酬勤”給他,寫完了才問李德勝:“你有甚麽念想?”

“也不瞞夫子。”李德勝搓著手,將那字帖收好,這才解釋道,“上月李道興寫了封信給李楚子,說了一些交州的事體。我見那安南之地雖然蠻荒瘴痢,部族大戶卻是一心歸化,有了《音訓初本》,再有夫子這唐朝大儒的名頭,一城開一間書院,也是不虧啊。”

有個事情其實李德勝也沒跟曹憲吐露,這事兒還是張德告訴他的。這是一個數字,那就是交州一地統計的戶口,有貓膩,水份非常的……幹。

按照李道興之前的數據,似乎交州攏共就二十來萬人。然而實際上並不非如此,朝廷今年欽定南交州為歡州,中交州為愛州,這一片地區的漢獠諸部人口,加起來其實過了一百萬。

這年頭,移民是肯定不可能移民的,唯一能增加漢人比例的方法就是駐軍及治所官僚的褲襠足夠給力。連商人面對安南女人都脫不下褲子硬不起來,可想而知了。

不過這對李德勝來說都是毫無意義,他腦子一轉,頓時有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念頭。當然這個念頭純粹就是為了撈。

有一點李德勝想的很準確,那就是嶺南地區及安南地區的土豪世族們,的的確確非常向往中原的風物。他們一直在模仿,一直在學習,從來沒有間斷過。

而難點在於,他們中的精英,即便認識漢字,往往嘴裏蹦達出來的,還是土話。洛下音是差了十萬八千裏的。

但是曹憲的《音訓初本》卻解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廣泛的交流和更加密切的學習。

不錯,曹憲本身的想法是作為開蒙教材來施教的。但是他並沒有想到,對於嶺南乃至安南甚至六詔等地的獠人部落族長首領們而言,他們同樣需要盡快地學習唐朝的文化知識,更新他們落後的體制和生存方式。

所以,這一套對中原寒門來說都是小兒科的玩意,對嶺南豪強世族們而言,卻不啻為一股清流,讓他們能夠迅速地正確掌握官話,不至於進入長安洛陽後,開口就露怯,以至於明明胸腹之間有無窮才華,卻被人損的幾欲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