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別人不知道

洛陽城的坊市和別處略有不同,不似長安那般東西劃分,反而是南北為鄰。更有意思的是,糖市並不在原先的南市,而是民部、內府、九寺在這裏聯合新開一市。這個市場就是新南市,市監狄知遜,是第一任新南市市監,六品的“京官”。

而且狄知遜運氣極好,當年在浙水河口的剡縣做官,因緣際會,給華潤號行了方便,更是幫忙“東風”船隊傳遞當地大戶錢氏的行蹤消息。這才助“東風”船隊轉戰千裏海波,斬“浙水無支祁”錢模人頭於福州海潭山。

正是有了這一層關系,狄知遜一飛沖天,洛陽剛剛正式升格為東都,立刻就調任洛陽待選為官。

皇帝因為缺錢對糖業出手,妥協了一個糖市小吏出去,卻又讓狄知遜在各方的角力下,登上了新南市市監的位子。

李世民問對康德和王秋道,二人都認為剡縣縣令狄知遜“忠君愛國”,可以重用。

這是一個運道極好的人,洛陽城內,達官貴人皆是這般認為的。

“新南市又有堂號新開,就是那座倭國銅山!”

“伊予銅山掛牌開鋪,除朝廷采買之外,剩余皆在新南市出售發賣!”

“甚麽?這麽快?!那伊予銅山倭人就白白出讓?”

“怕是消息傳的慢,倭人不知道行情。”

騎著馬一身官袍的狄知遜到了“伊予銅山”商號,蓋了章之後,這家銅業商號,就算正式在新南市落戶經營。

盡管連一顆銅錠都沒有看到,但洛陽大戶早就急不可耐地跑去“伊予銅山”號下訂單。

只一個上午,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狄知遜擦著官帽下的汗珠,有些不可思議地對李奉誡道:“李君對這等場面,竟是這般鎮定?”

“這算甚麽場面。”

李奉誡搖搖頭,笑道,“狄公有所不知,幾年前在長安時,一百零八坊市浮屠搶購‘凱旋白糖’,那才是令人震驚。上萬光頭在眼前晃動,當時長安令源坤罡,不得已之下,才同哥哥商議,將那鋪面搬出了長安城,約莫有三四個月,才重新搬回城內。”

“嘶……”

做過地方主官的狄知遜自然知道這是什麽程度的事情,剡縣不是窮鄉僻壤,但要說讓剡縣縣內有千把人聚眾,他是絕對不敢的。

上萬光頭……想都不敢想。

若無禁軍維持,只怕稍稍有點心懷叵測之輩鬧事,就得死數百人。

“這次某要多謝李君幫襯,‘伊予銅山’能在新南市開鋪,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狄公何必如此。”

李奉誡依然保持著淡然,“‘伊予銅山’中朝廷收買的銅錠,也是要收稅的。多余的銅料……興許不用多久,也會如白糖一樣。”

“這……”

這樣的事情,狄知遜不敢下結論。煉銅和冶鐵是兩回事,私鑄銅錢雖然是個罪名,但這是個不怎麽抓的罪名。市面上流通的“錢”,實在是太少了。有些時候不得已,劣幣大量發型,也是無奈之舉。

如果“伊予銅山”真的能夠年產五十萬貫,那麽鑄錢利潤有三四個點,至少長安洛陽蘇州常州石城這樣的人口異常稠密區,是不會虧的,而且是大賺。

就憑這一點,民部上下官僚,為了這個賺頭,就得攛掇皇帝行險。

為什麽說是行險呢?因為“伊予銅山”是發了“債券”,這裏面有大量權貴的“份子”。不管華潤號嫩股能把“伊予銅山”經營下去,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塊肥肉。

旱澇保豐收的買賣如果被人一刀砍去,會不會有人想起糖市?

狄知遜到底是做過縣令的人,正如王中的就會一招“依法強拆”也能從下縣混到上縣,狄知遜也不是草包縣委書記才能讓他得到新南市市監的位子。

只是,狄知遜並不清楚的是,他兒子的這個蒙師,其實壓根無所謂朝廷是不是要那銅業開刀。

張德跟李奉誡說過很多事情,但關於錢這件事情,他記得很清楚,開元通寶不管鑄多少,都是不夠的。大唐和大唐周圍的屬國,永遠都是“錢荒”。

李奉誡在兩京之間真正攥著從未讓“忠義社”別人染指觸碰的,其實是華潤飛票。

一張印著五十貫的小紙片,就因為是華潤號印的,他就能在華潤號主要都市州縣櫃面支取。

石城鋼鐵廠那些“高爐大工”,逢年過節從遼東跑一趟幽州,跑一趟洛陽,從來不帶絹布銅錢,連金銀硬貨都是不帶的。

身上揣著幾張紙,到了幽州,兌上五十貫,扔馬車上一路打賞到洛陽,都還有富余。

到洛陽,兌上五六百貫,直接能讓“畫皮館”的都知衣服脫光了陪你睡到海枯石爛。

這些事情,有的人明白有的人不明白,明白的會覺得華潤號厲害,不明白的卻覺得那破爛紙片有個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