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雛形

漢陽城西,新建的織布廠和江南的織機工坊有些不同。這些織布廠順著漢水或者漢水的支流修建,大量的水車一排排地沒入水中。織布廠用圍墻圍了一圈,低矮的圍墻成年男子只要用力跳起來,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況。

“看到沒,看到沒?”

“啊呀,恁多女子,恁多女子!”

“這些織女是從甚麽地方來的?”

“安州、隋州,還有復州的。”

“聽說工錢不低。”

“怎地?男織工可進入了這裏。”

年輕的後生在那裏閑聊,而不遠處,看著圖紙的施工人員正在根據圖紙畫線開溝,生活汙水下水道是必須有的,漢陽城這兩年最大的特點就是頒布了衛生管理條例。

雖然巢元方很早就有了這個想法,可惜,醫者自己沒什麽說服力,更無行政上的決策能力,遑論組織或者執行。

但漢陽這裏卻是不同,不管是多麽巨大的工地,人畜糞肥都需要集中。街道上不允許隨地大小便,便是再無知的獠人,去過一次漢陽城,也會寧肯拉身上也絕不解開繩索就在角落裏方便。

吳王李恪以為張德這是有教化之功,但老張只想告訴他,只要學會了罰款,並且罰款的收益有一部分是歸執法單位,那麽一切都很簡單。

同時張德幕僚又設立了申訴渠道,外包工作成果斐然。

“真是沒想到,原本缺那麽多織女,竟然一下招滿了。”

老張笑的勉強,自己放出來的怪獸,在洛陽沒有敢對李皇帝呲牙咧嘴,賺頭在地方上,卻瞬殺了中小世家。縱然是這些世家和高門大戶有聯姻,可面對“忠義社”的大棒和甜棗,或是畏懼或是貪婪,一切都成了吳王李恪忠於君父的“頭冠”。

同時,吳王李恪也不會覺得那十萬貫會燙手。

權萬紀跟李恪分析過,皇帝搞的這一套“世襲封建”,早晚還得自己吃回去,所以,不趁著還能頂著安州大都督的頭銜爽一把,更待何時?

等到李皇帝怎麽拉出來的怎麽坐回去,李恪想要再撈,根本沒機會。

十八歲的李恪自認廢柴不假,可不代表是個蠢貨。他乃皇族親王,死幾個中小世家,只要地方秩序穩定,皇帝只會嘉獎他。

穩定壓倒一切,既然弄死安州宋氏之流是為了穩定,那麽一切都是冠冕堂皇並且可以說得通的。

“這麽多織女,安州、隋州那邊怎麽說?戶籍丁口流動,可不是小事。”

“大唐的丁口統計,本來就是一筆糊塗賬。黑戶隱戶太多,復州隱戶逃戶接近二十萬,你又能如何計算?這幾萬織女,到時候不過又一筆爛賬。朝廷眼下,統計丁口,多半還是隨意估算。”

像華潤系這種統計夭折率、人口增長率、男女比例等等數據的行為,才是這個唐朝極為不正常的事情。

便是魏征這個大唐第一噴子,對統計戶口也不怎麽鼓勵,只要朝廷能抽稅,能保證運作,老百姓過得下去沒造反,大差不差就行了。

畢竟,用老魏的想法來看,隋朝統計這麽牛逼,有五千多萬賬面人口,有卵用?還不是亡了?

至於華潤系這種降低夭折率的行為,老魏更覺得不可思議,如果夭折的多,怕人口增加少,很簡單啊,多養侍妾多生子啊,這麽簡單的數學題,你梁豐縣男不是號稱算學牛逼嗎?

媽的智障……

跟這幫名臣沒辦法溝通,他們的道理操作起來更簡單,但對工科狗來說:老子這麽蛋疼這麽別扭,難道是為了研究男女生理上的不同嗎?混蛋……

“今年沔州治下人員流動是凈流入,賬面人口數據還是很好看的。”

張德有些高興,全國最大工地的雛形已經有了。碼頭、造船廠、水力鍛錘、水力鉆床、風車、梯田、桑田、織布廠、繅絲廠、鋼鐵廠……

這需要大量的勞力來維持,漢陽乃至整個沔州乃至整個荊襄大地,都會成為一塊巨大的海綿。這是石城鋼鐵廠、大河工坊、釣魚台工坊、登萊滄州產業集團聯合起來,都無法比擬的組織。

不管有多少失地農民,不管有多少無奈之下養家糊口的宅中婦人,不管是有多少無知或者狡猾的山越獠人,在這個龐大的組織下,他們的身份、他們的屬性、他們的民族習慣,都會徹底被粉碎,他們只有一個身份,叫做工人;他們只有一個屬性,叫做被剝削階層;他們只有一個習慣,這個習慣叫做工作。

“現在就看江夏王的意思。”

“江夏漢陽一體,沔州鄂州一體,這是必然的。”

張德雖然這般說,但李德勝既然提到這個,顯然是提醒李道宗的身份。

只是,事到臨頭,根本不是說想要停下腳步就能停下。貞觀十二年的現在,李皇帝想要遷都;“忠義社”那些成長起來的惡狗,已經開始嘗試撕咬血肉,盡管他們看到皇帝,也只能嗚咽夾尾;荊襄某些地域,早已換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