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沔州景象(第2/2頁)

“七娘,怎麽又買了一碗肉。”

“家裏小郎這幾日不愛吃飯,夜裏留著帶回去。”

“嘖,怕不是又給你家那好賭的懶漢。”

“甚麽懶漢……我家那個……”

那織女低著頭,顯然是相當的羞臊,不過拿著飯票買了一碗肉之後,就讓人放在盤籃中,再吊在井中。到晚上,也是能吃的。

女工吃完之後,便是男工像鴨舍開了圈欄,一窩蜂地往大食堂沖,宛若隋末大戰的那些農民軍,每次長史府幕僚過來觀看,都覺得心驚膽顫。

不過更加心驚膽顫的,是這些男工的食量。

“排隊!排隊!入娘的排隊——”

嘭!嘭!嘭!

和女工不同,監督男工的絕非善類,一個個膀大腰圓,手中握著的也不是什麽大勺,而是粗大的木棒,看見要翻柵欄的,直接就是幾棒下去,打的男工嗷嗷叫。

“不許搶!洗手——”

有些男工眼尖,準備直接伸手拿碗,又遭了一通亂打。這些人多有獠人,可如今早早取了漢名,和漢人苦工沒什麽區別。

一陣哄笑喧嘩,又是更加猛烈的搶食,宛若一只只惡狗。

此時的消耗主力,已經不是米飯,而是肉,大塊大塊的肉,大量的骨頭湯。倘使是重體力的男工,一噸吃掉兩斤飯都不在話下,還能塞下去半斤肉,半斤湯。

如果換成別處,別說這樣養工人,就是養軍隊,都養不起。但這種成本放在沔州,卻是可以接受的。這些男工創造的價值,遠超這些肉食。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工錢是遠不如女工的。

“熊九,你頭發也剪短了?”

“哈哈哈哈,上個月你不還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嗎?怎麽,怕了吧?瞧見雷三郎的慘樣沒,那頭發卷進去,半塊頭皮都沒啦。還算運氣好,居然挺了過來,要不然,可就只有死雷三,沒有‘癩頭雷’啦!”

“笑笑笑,笑個甚!後天休工,去不去江夏耍子?”

“江夏的婊子玩不起,老子還是攢錢買個新羅婢算了。”

“你有大哥,又不需要你傳宗接代開枝散葉,急個甚。”

“呸!你懂個鳥!”那男工赤膊著上身,皮膚黝黑筋肉有力,手中攥著兩根筷子指了指工友,“那個……就是那個……青什麽寨的,他不是娶了個婆娘?廠裏給了單間,去年生了個女娃,獎了一只羔羊,那羊現在都這麽大了。”

“單間還能養羊?”

“能個屁,都是養在場裏,有號牌,跑不脫你的羊。”

“那要不要交草料錢?”

“不要,不過逢休工要去做半天工,沒工錢。”

“那也賺啊!”

“你做一百天的工,也換不來一只羊。”

“生男兒送什麽?”

“狗啊。”

“狗好養,吃屎就行。”

此話一出,一群正在吃飯喝湯的工友瞬間表情凝固了。

“老子在吃飯,你跟老子說吃屎!”

“入娘的鱉孫!”

一番喧嘩吵鬧的用餐結束,也有男工捧著一碗肉飛奔出去,這是本地人,急著在上工之前把這碗肉送到家裏。

用餐結束之後,男工多是打著赤膊,然後肩膀上搭著麻布工裝,嘴裏叼著不知道從哪裏折的草莖剔牙,然後拉幫結派地朝工地廠房走,也有站在織女車間柵欄外踮著腳尖看的。

形形色色,卻是迥然大唐諸多地方的景象。

這兩年來沔州工場區最多的,都是外地的“考察團”,主力都是名門望族。隨著糖、鹽、鐵、銅、酒等等產業的誕生或者升級,感受到壓力的世家,在面對來自長安官方的同時,更是要承受新生團體的挑戰。

當如清河崔氏之流,發現連農產品的二次加工已經無法和“滄州派”抗衡之後,他們在磨蹭了幾年後,開始迅速的轉型。

崔弘道遭受武城主家的逼迫,也是在轉型的大背景之下。

又一次見識到了沔州特色的崔氏族人,再經過新的一輪“考察”後,向沔州長史府提出租用一批工人、學生、匠人的要求,價格相當有誠意。

張德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這個要求,同時把此事報備,一式二份,一份留存安陸大都督府,一份則是快遞到了長安尚書省。

清河崔氏得到確認之後,沒過幾天,洛陽方面突然掀起了一場推動“養濟院”的輿論風潮,並且不斷有地方中小世家聯名上書,說是要響應朝廷號召,共襄“義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