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矛盾之下

咚!

兩個鐵球同時落地。

接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從講台上走了下來,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們已經明白,在空氣阻力忽略不計的情況下,兩個鐵球從同等高度墜落到地面消耗的時間,和它們的質量無關。那麽,和什麽有關呢?這就是今天我們要講的……”

竟陵縣的一所學堂,雖然也有教“關關雎鳩”的夫子,不過夫子是曹憲的門下走狗,聽話到不能再聽話。哪怕學堂中公然教“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夫子也是一臉的淡定,還會隨手塞一本《天問》過去,顯然是搞事不怕事大。

“明府,這學堂內子弟,多是操持賤業之家,若是傳揚出去,怕是有損明府名聲啊。”

作為竟陵縣縣委書記的秘書,除了要給領導出謀劃策,還得給領導提醒前程中可能有的地雷。

然而和別的縣委書記不一樣,老李他牛逼,他囂張,他跋扈。

只見老李不屑地撇撇嘴:“我看誰敢?”

背著雙手的老李一邊走一邊道:“志武老弟,你眼界還是小了些啊。你以為這竟陵縣,這復州,這安陸……能在吳王底下多久?來年就要廢了世襲大都督,你信不信?眼下那些巴結吳王,在吳王眼前告黑狀的,不過是自以為得計罷了。”

“當今皇帝廢世襲大都督,只怕是不願吧?更何況,朝令夕改,有損帝王威嚴。”

“此事由不得皇帝,再者,眼下要緊之處,乃是山東士族涉入新產。外朝、內廷、皇族,不可坐視,必是要一番爭鬥。你當這新產靠的是甚麽?是那些沒頭沒腦的行腳商還是靠中原那些世家?”

說著,他指了指學堂,“靠的,就是這些。”

“明府,我去過河東河套,諸地雖也急需‘王學’之流,卻也不敢明目張膽興辦此類學堂。若是被人告入長安,事態若大,只怕還是要有禍事。”

“無妨,張操之有句話說得好:天塌了,有個頭高的先頂著。志武老弟,你猜這個頭高的是哪家?”

見李德勝笑容詭秘,作為一個秘書,他當然是揣摩透了領導的心思,於是小心翼翼地用疑問的語氣說道:“新貴?”

照理會說是五姓七望,然而五姓七望在此事上,落後幾年,一時半會兒追不上,只能靠砸錢砸女人來籠絡。

而新貴卻是不同,大大的不同……

“如果我現在告訴志武老弟,長孫無忌、房喬、杜如晦、李靖都各自有名目眾多的類似學堂,你以為如何?”

“這……”

“新貴之中,唯一沒有參與此事的,止尉遲恭一人而已。連岐州劉師立,都上門求了張公謹。至於我家那位丹陽郡公……哼。”

“這……”

作為秘書,他感覺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不過老李卻又挑了挑眉毛,“然而唯一不曾涉入此事的尉遲恭,他兒子可是沒少攙合,更不要說麾下健將自從西征之後,幾乎就是反出門庭。程知節三子處弼你聽說過沒有?”

“且末都尉?”

“他差不多和程知節鬧翻了,情況類似我吧。”

“這……”

作為秘書,他感覺知道的已經不是太多,而是得牢牢地跟著領導步伐走。

“這次竟陵生豬入京,你去長安城西大講堂,拿我手書,再招幾個大講堂的學生過來。記住,要成績前五的。”

“是,下走記住了。”

天下的大事在貞觀十二年多了許多,原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事情,在此時此刻的貞觀朝,終於可以用“不能說的秘密”在推行。

這不是工科狗一個人的意願,而是老舊貴族為了爭奪“市場份額”,在擴大再生產時候,對“人才”的正常需求。

哪怕是國子監祭酒孔穎達,明知道《五年模擬三年高考》才是官方指定認證科舉教材,但是為了維持在長安的體面,他自己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在包銷白糖的同時,還要命族人購置新式織機、新式水車、新式帆船……

曾經以為修不起的水泥官道,在學會做預算之後,京洛板軌平行的地方,多了一條瘋狂的水泥官道,目前已經能夠通行兩架馬車。

至於造價,至於水泥作坊,至於球磨機,至於施工單位,至於新式營造工人……朝廷也好,五姓七望也好,都保持了緘默。

這是一個需要消化需要時間來掩蓋此時尷尬的時代。

而除了集團性質的尷尬,李皇帝還有獨自一人的尷尬。

“荒謬!”

將案桌上的奏章掃在地上,李世民看到的都是來自洛陽的建言書。那些地方名流們,紛紛表示要支持“養濟院”政策,表示要為君分憂,要為民減負。

洶洶鄉願,外朝擋也沒擋,直接砸到了李皇帝的案頭,讓他整個人有一種被所有人包圍的震怒,卻並無惶恐。

“鄉願,德之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