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長孫的矛盾

“鹿邑縣鄉野盡沒,裹挾百姓逾萬,如今迫近真源,隔河而峙!”

“真源府兵渡河遇伏,旅帥被俘,近百兵卒死傷……”

到此時,性質已經不再是民變,而是造反。

砰!

掀翻桌上一疊奏章的李董黑著臉盯著長孫無忌:“兵甲精良?這世上怎會有兵甲精良的變民?嗯?”

“陛下,此時須決斷!”

檢校中書令的長孫無忌面色嚴肅,“縱然其中必有山東士族勾結,但此時,陛下須決斷!或命淮南李客師,或是荊襄張亮,是鎮是撫,不可猶疑。”

“裹挾百姓就能成事?那也太小看朕了!”

貞觀一二三年的造反還少嗎?除突厥鐵勒吐谷渾高句麗這等外戰,貞觀朝的地方叛亂可不少。前幾年鬧的比現在還要熱烈,更有人打出李建成的旗號,那又怎樣?

時代不同了,他李世民和楊廣不一樣,沒有上到朝堂下到江湖,全部得罪個遍。關隴軍頭最能打的薛氏已經成了他的狗,綠林中人如今最響亮的旗號,乃是鐵杖廟裏的麥鐵杖!

至於山東士族,從武德年攢到現在的人才,二十多年就算攢的全是廢物,那也是有著二十多年政務民事經驗的廢物。

官場中的熟練工,他“聖人可汗”二世不缺……

“陛下!”

突然,長孫無忌提高了音量,猛地跨前一步,“夷男覆滅,乃是思摩之功,承天之運!可是陛下!”

老陰貨目光灼灼,他突然語調森寒卻又緩慢:“若無王祖賢新式戰法,焉有夷男敗落之僥幸?自那時起,十二衛多負新式甲具。陛下難道忘了,這些新式甲具,是如何打造的嗎?”

提醒了一下公司的一把手,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董事長猛地反應了過來,他撿了這麽多年的便宜,也不可能便宜只能讓他撿。

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竟是暴怒地掀翻了案桌:“讓張公謹前來見朕!徐孝德之女也配跟朕的女兒相比?!”

長孫無忌氣的發跳,恨的牙癢癢,但還是吼道:“陛下——”

一聲大吼,終於讓暴怒的李董平復了心情。只是一身常服的李世民,還是一腳把他最喜歡的一卷虞世南版《蘭亭》給踢開。

在張德這裏撿到便宜的,不僅僅是他李世民啊。還有誰?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軍頭,十二衛中舉凡有點長進的,誰敢和張公謹鬧翻?軍器監督造新式兵甲時,誰能拿到誰不能拿到,誰先拿到誰後拿到,這裏面的水同樣不淺。

最重要的一點,如果皇帝幹涉張氏婚姻,或許幾年前沒什麽,反而會讓人覺得這是一樁美事。

可如今大不相同,張德乃是一州之長,“忠義社”更是聞名中外。按照吳王府從安陸大都督府發來的考評看,張德簡直就是朝廷最喜歡最需要的官僚楷模。

上司功勞,下屬有實惠,百姓安居樂業,漢獠相安無事……

連對張德頗有微詞的侍中魏征,在幾次三番之後,也不得不承認,這朝中重臣們,心思壓根不會跟著他這個宰相。

別說張德本身和房謀杜斷長孫尉遲的關系,也不提“忠義社”、華潤號之類,只說一州長史的婚姻,豈能是皇帝能幹涉的?

更何況,沔州張操之,素愛美人,有才無德,這是公認的事情。魏征也是介於此,才以“私德”幹涉了張德的升遷。杜如晦離京之後,重臣們多半都認為張德想要榮升中樞,短期內不大。

老陰貨對於自己這個妹夫也是意見很大,眼下局面還是不錯的,只要將五姓七望碾死,就算一時有新的世家崛起,但其根基孱弱,且無法在掌控土地和人口。

今時不同往日,長孫無忌這幾年沒有在中樞廝混,倒是眼界越發開拓。他又做過河北道黜置大使,還做過關內道黜置大使,加上當年為吏部尚書時的幹系,那些外放諸州的老部下,自然會把事情匯總到他這裏。

從“織女數萬,蠶娘無算”,到“蓄倭奴以繅絲,買匈奴以伐山”,數年光景,裏面的改變讓長孫無忌感覺到極大的風險,但同樣回報豐厚。

諸如李道宗之流的宗室,也是偷偷摸摸置辦數萬織機,日夜不停。當初大河工坊一個女工能日賺一貫,一度成為貞觀六年在長安的奇談。但是如今呢?蘇絲一船出去到扶桑,確切點說,到築紫島,換來的金銀,最少三十倍利潤……

在這個利潤上,蘇州常州最厲害的織女,已經不是拿工錢,而是東主專門分一個車間的份子給她。因“技術”而發家的女郎,不說隨處可見,但已經不算什麽新聞。

河南道的登萊地區,河北道的滄州遼東地區,淮南道的江都地區,江南道的蘇州常州,這些地區對工人的需求,非常的大。同時開出的工錢,非常的高!

長孫無忌清楚的記得,當時虞昶還在蘇州市舶司位置上,但一個自由身的織女,年收入已經遠遠超過了百畝永業田數百畝露田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