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證

“老板,打聽到了。”

“噢?怎麽說。”

錢谷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把玩著兩顆雞蛋大的珍珠,一手托著一杯茶。珍珠是馬上就要磨碎了給女人塗抹的,這光景只是拿來再好好看看。雖說是皇帝走狗朝廷酷吏,但這麽大的珍珠,居然就是磨碎了塗塗抹抹,實在是讓他心痛……

“現在都在搶兩證,看來是要在東海大幹一場。”

“摻合的人多麽?”

“南北都有,都是了得人家。至於洛陽白氏、鄭氏之流,也在較勁。”

“聽說打過了?”

“在琉球還殺過一回,白氏和鄭氏搶了不少東西。”

“武漢呢?”

“這不是還得求著問武漢買船麽?也沒真個光明正大亮出旗號的,雖說海外幹一票,也不能被人知曉。可正所謂‘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要是讓武漢知道了……嘿,老板也是知道的,武漢的那位,平日裏不聲不響,也是個報仇從早到晚的。”

“他大人張公義就是個小人!”

提高了音量,錢谷有些失態,但很快平復了情緒,“他也是本朝第一大奸,可惜啊,時局如此,陛下也是大不易。今年朝鮮道行軍總管牛公問兵部討要裝備,上等半身甲兩千,兵部拿不出來,隨後讓前軍器監的徐孝德幫忙,軍器監從民部支了錢,前往武漢贖買,兩千套半身甲,四月底就送到了鴨綠水。”

“……”

一時無言,行伍出身,都曉得披堅執銳是安生立命的本錢。這幾年出來的甲胄,放以前那都是傳家的寶甲。偏偏武漢造起來跟喝水一樣容易,朝廷從武漢不是沒挖過人,挖了人過來,產量、良品就是上不去。

“那……老板何不諫言,讓陛下誅殺此獠?”

“誅殺?你以為是那麽好誅殺的嗎?”

嘆了口氣,錢谷把珍珠拋在了玉盤中,嘩啦啦的作響。待兩顆珍珠停止滾動,他才感慨道:“且不說下手極難。只說殺他一個,又有甚麽用場?武漢官場、江湖,早就迥異中國。舊年‘忠義社’的人,又豈會因為死了一個領頭的,就舍得這十幾二十年的金山銀海?別到時候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錢谷其實說的還很婉轉,僅僅是提了武漢,他還沒有說受武漢影響極大的整個江西行省,以及江淮江南的淮揚、蘇杭。典型的就是瑯琊王氏,原本已經徹底熄火的瑯琊王氏,眼下王鼒這一支,居然就風雲再起。

郁洲、海州都有王氏子弟為官不說,連江西行省都有見活動。

至於江湖商海,沉浮者更是不計其數,瑯琊王氏即便沒有恢復當年輝煌,卻也算得上二流世族一等豪強。

再者江水張氏的江陰老巢,對瑯琊王氏相當的大氣,用大力扶持不足以來形容。其中跟腳,又不能對外說,事涉皇族,而且還跟皇後牽扯不清,這就讓皇帝忠犬們沒法下嘴。

朝廷上下的巨頭中,皇後同樣是實力雄厚的一方。內府局每年的盈余,外朝不知道多麽羨慕。

更不要說安利號居然在對外出口的高端商品中,占據了不小的份額。尤其是前往天竺的商船,對於安利號的商品極為追捧。一來一回,往往都是二十倍以上的獲利。大量的金銀現錢都會在廣州、交州、歡州、愛州存櫃。

高達國覆滅隨之而來的奴隸貿易潮,安利號占據了接近三成的份額。至於為什麽安利號能夠占大頭,皇後的作用毋庸置疑。

“如今東海紛爭,扶桑接連發現金銀銅礦,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板,下走以為,早晚都要鬥上一場。‘華潤號’一家獨大,那些個不曾沾光的,哪能這般痛快?”

“你以為沒有鬥過?只不過是鬥不過罷了。薛公在遼地主持弛道,要是沒有‘華潤號’這‘河北義商’……哼哼。”

嘲諷地哼了兩聲,錢谷嘆了口氣,“老夫現在蟄伏,也是靜待時機。原先還是太過了一些,所有怨忿,都往老夫這裏來了。如今老夫退後一步,這武漢,便是最為顯眼的一個。”

“這一次,定會大打一場,絕非以往那般偷雞摸狗。”

“最好如此了。”

錢谷用不確定的語氣應和了一句,只是心中卻也有些緊張,他生怕在武漢投機的瘋狗,鼓動鬧出更大的事情。他是很清楚的,在做“厘金大使”的時候他就知道,武漢有些人,尤其是中低層的窮酸出身,都琢磨著如何“光耀門楣”,就差沖張德喊“主公”,然後就可以“萬裏覓封侯”。

只可惜張德對此毫無興趣,這才消停了不少,但邪念漸起,哪能那麽容易安撫的?要知道,皇帝年齡到了知天命的門口,而張德呢?而立之年罷了。

而且皇帝貞觀八年之後,就沒有再添兒女,反觀張德,別人不知道,他錢谷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