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個答案

正如坦叔猜的那樣,往蘆葦蕩一鉆,刺客只要稍微摸熟一點方向,從水裏鉆出來就根本不用怕。長相普通的刺客,哪怕剛殺完人,只要沒人認出來,站人堆裏還是個流浪劍客。

大部分時候,這種程度的趁亂行刺,對張德來說,和吃飯喝水一樣的普通。屬於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到了他這個位置,不被行刺才是不正常的。

別說是他,十二衛每個大將軍,誰身上還沒背幾個“冤魂”?而比大將軍的仇家更多的,無非就是李皇帝。

李皇帝不管是皇城內外,都遭遇過刺殺,最讓人緊張的時刻,刺客就在門外給他站崗值班。

這是時代早就的狀況,老張原本不習慣,被刺殺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還是沔州長史的時候,第一次遭受正兒八經的刺殺,還有點小激動呢。

然後他就搞了個“嚴打”壓壓驚,順便治理了一下治安。

畢竟,遭受行刺,是很好用的理由。

至於地方官長被人行刺上報朝廷的反應,其實只要不死,一般就是做個表面文章。大部分時候,也就是慰問一下,真要是抓個“江洋大盜”,難度系數大的驚人。

孫師兄為大理寺卿的時候,一筆勾死的悍匪,其實少之又少。真正讓朝廷蛋疼的,還是反賊和潛在的反賊。

“看刺客所持佩劍的形制,當是浙水一帶的兵器。”

“會不會是假扮?”

“快劍不便宜,再者,刺客形貌普通,身量短小但是精悍,有類山獠。浙水一帶出這樣的劍士,不奇怪。”

能夠裝備優質佩劍的刺客,家底肯定豐厚。但毫無疑問,想要同時滿足刺客外貌和兵器的條件,假扮的可能性不大。

再說了,能盯上張德的後代,這種仇,大多都是世仇。

圍繞太湖討生活的人家,幾代世仇都是正常的。尤其是南北朝時期,各種跳反內訌,簡直是精彩絕倫。

“不過,刺客知曉兩個小郎的身份,這讓老夫很高興。”

坦叔拂須微笑,一旁桌上的女郎們都是臉色一變,老張也是有些尷尬,小聲道:“老叔,何止與此。”

“甚麽叫何止與此?”

坦叔面色凜然,“郎君不能張揚的事體,如今通過刺客之手,告知於江湖,有何不可?”

不為人知的野種,那的的確確是野種。但被人廣而告之的野種,那就不是野種,而是兒子。

一旁默不作聲的白潔雙手絞在一起,她是知曉坦叔是個忠仆,縱使有些偏袒張滄這個大郎,但總體而言,還是公平的。對白潔來說,張滄如何跟她無關,但張沔能夠“正名”,這場很有針對性的刺殺,也就很有意義。

張沔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兇險”,總算也沒有“丟人”,回家之後也是相當的冷靜平靜,還能跟張洛水逗趣玩耍,較之尋常人家,的確是強了不少。

只是張二郎回家之後,偷偷地打量過自家老子,張德不過是略作安慰,就沒有繼續,而是跟坦叔發生了爭執。

又一次。

坦叔很是不快地盯著張德:“郎君,郎君是老夫看著長大的。今日之事,老夫只想問一句,倘使刺客得手……”

“有老叔在,豈會得手。”

“郎君!”

沒有給張德糊弄的機會,坦叔繼續盯著張德,“郎君知道老夫要問什麽,但老夫還是要問一句。若是刺客得手,挾持了大郎和二郎。拿兩個小郎來要挾郎君做些事情,郎君當如何?”

“唉……”

坐在椅子上,張德短嘆一聲,看著坦叔,“老叔何必如此,某非是真的鐵石心腸……”

“好。”

坦叔打斷了張德的話,微微點頭,“老夫說過,郎君是老夫看著長大的。三十年以來,郎君同老夫問答,從來都是有一說一,絕不拖泥帶水。郎君既然說自己並非真的是鐵石心腸,那就是。別人不信,老夫卻是信的。”

言罷,坦叔轉頭看著或站或立的一眾女郎:“諸位‘夫人’也要信,哪怕有朝一日,哪位‘夫人’所出子女為人脅迫,郎君卻不搭救,這,並非是郎君鐵石心腸。”

這種話,一眾女郎聽得渾身難受。

她們已經接受了自家老公是個“拔鳥無情”“鐵石心腸”渣男的設定,但是現在有人告訴她們,這一切,都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去想,是假的,不是真的。

她們不能接受。

快快樂樂地跟渣男胡亂過一輩子,又或者提心吊膽地跟渣男過一輩子,都是她們曾經夢裏下的決心。

此刻,卻發生了微妙的偏差,僅僅是因為一場看似簡單卻又不算簡單的例行刺殺。

氣氛極其微妙,誰也不想貿貿然打破這種沉默。

直到坦叔帶著張滄和張沔離開之後,一眾女郎才不約而同地簇擁在張德左右。

“阿郎,老叔適才,是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