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人生如醬缸

“陳先生。”

“有勞。”

主體建築剛剛落成的江夏中學已經開始試運行,談不上招生不招生,江夏中學本身就是幾個官民學堂組合而成。教職工吃雙餉,一是朝廷米祿,二是地方貼補。前者主要是實物,由地方治學大宗師監督。後者就是真金白銀的錢。

武漢發的是銀元,當然教職工也可以不旬月領工資,到年底直接數金豆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約定好,都可以談。

因為學校的特殊性,江夏中學平時的夥食還是不錯的,除了夥食之外,還有各種小福利。

比如說醬菜,基本上學校裏的教職工都不用去市場跑這家那家醬菜行,學校直接就是發上等貨色。

不管是蝦醬、蟹醬、肉醬,還是說時下佐餐最為流行的上品醬瓜丁,多少都能搞一點。

像學校的正職教書先生,是可以拿到五斤的醬瓜丁,轉手換五斤牛肉不成問題。行市裏的土老財,一年也未必能吃上五斤牛肉。對坊間來說,這樣的貼補絕對算得上高福利。

“好份量。”

姓陳的先生雖說一直控制著情緒,但到手一壇五斤的醬瓜丁,還是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梢。

胳膊肘裏還夾著半條臘肉,還有一串臘雞腿,陳先生忙不叠地返轉家中。屋裏正生著火,操著江東口音的女郎裹著青花頭巾,一邊手在青花圍裙上搓著,一邊向外迎了過來:“昨朝有個府裏的才送了鹹菜過來,伊說是這個月的貼補,怎麽又有?”

“學校開園承諾的福利,只是一直沒發。今早正好‘天後像’落成,趁著喜慶,這便發了。”

“哦喲,伊說有好貨色,果然是有的。這肉真是好……咦?這是瓜丁?還是醬好的?青瓜……”

婦人拿了一塊塞到嘴裏,“不是青瓜。”

“是西瓜。”

“噫!好貨色,去醬行換了,能換一年的鹹菜。”

“換了作甚,當早飯吃。”

“哪有這般敗家的?”

“我現在是正職教書先生,不一樣。”言罷,他忽地想起了什麽,“鄧州來得的老人家那裏,你送一些瓜丁過去。”

“你跟鄱陽王又不搭界,怎地還要賣這個面子。”

“都是姓陳,何必生分了呢。再說,這裏是武漢,也不懼甚麽閑話。”

“你是夫,聽你的吩咐就是。”

“這怎是夫婦的區別,做個人情罷了。”

鄧州刺史陳君賓才過世沒多久,族人因為生存條件急轉直下,就四處找陳氏故人投奔。

恰好原先在洛陽有個年輕人是在禮部“打雜”的,結果冒險辭職下海去了武漢,生意沒做成,結果給學校打零工的時候,被發掘出了“教書”的天賦。

於是乎,陰差陽錯,成了武漢本地的教書匠。

後來搞“義務”教育,學校擴建並沒有混亂擴張,而是從張德手中的核心單位逐漸擴散,其中就有江夏中學。

能夠在各個新式學校做教學骨幹的人,全部都是原先就在張德手下混飯的。陳先生因為業務能力很強,上方對於江夏中學運行的期望,主要就是看他們這些教學骨幹的發揮。

如今全府中小學都是統考,成績都是百分制,誰成績好誰成績差,算一算比個大小就一目了然。

陳先生福利高是高,壓力同樣也不小。

不過這種事情,對他這等出身的人來說,也算是小意思。畢竟,南陳國族後人,經歷的事情怎麽可能風輕雲淡。

頂著壓力還能照拂一下陳君賓族中老人,可以說相當的不容易。

在家中略作逗留,陳先生就返轉了學校,今日學校裏還是開夥的,中午之前,還有兩節課要上。

“陳兄仁義,鄧州來的人都能照顧的這般妥帖,難能可貴啊。”

“舉手之勞罷了,談不上甚麽可貴。”

“陳兄謙虛一如往常。”

食堂裏吃午飯的時候,同僚們互相聊天,說話間,有人忽地問道:“陳兄,午後的德業課,可有甚麽指教?”

“我也沒甚想的,就是把學校的學生行為規範再講一遍就是。”

“這不講德行,總是要心虛一些。”

“有新到的《女德》,要去講麽?”

“……”

給長孫皇後立了“天後像”,朝廷也沒什麽好獎勵的,除了幾套孔祭酒出品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之外,還有長孫皇後署名的《女德》。

書是好書,就是有點小問題。

吃過午飯,睡了午覺之後,陳先生還要上一堂德業課。

原本想把學生行為規範重新梳理一遍,結果鬼使神差捧著《女德》就進了教室。

“今天的德業課,我們講……《女德》?”

“?”

低下一群學生原本低著腦袋還有點打瞌睡,猛地聽到《女德》,頓時“嗯”了一聲,很是精神地擡頭看去。

“先生……《女德》是那《女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