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真愛成本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嗯,這個不好,老子就是千古風流人物,淘什麽淘!”

站江邊吹著江風,蘆葦蕩已經碧綠,連綿出去幾十裏,從岸上蔓延到江水中,最終水天一線,看也不看清楚這些個植物到底是怎麽長的。

大約只有高低起伏滑翔攀升的江鷗,才會知道吧。

江鷗腥味很重,需要很多種調味料,然後先烤後煮,才能做成美味。吃這玩意兒還不如尺麻雀,至少麻雀隨便腌漬一下,白水煮都還入口下飯。

“宗長,這是甚麽詞句?倒是沒聽過。”

“要聽恁多作甚?放學了不做作業跑來吃甚麽鳥?”

“嘿嘿……姆媽去好公家裏了。”

所謂“好公”,便是外公的意思。江陰老世族大多不這麽說,唯有蒼頭黔首才有這俚語稱呼。似張氏這種寒門,沒有做大成老世族,多半也會跟著這般叫。

“吃你的鳥。”

“哎!”

幾個少年忙不叠地吃著鍋裏烤制過的江鷗,除了鳥肉外,還有魚。江鷗又叫“釣魚郎”,凡是它盤旋的地方,不是有魚,而是有魚群……

所以真正的捕魚人家,是不會去吃這種“瑞鳥”的,吃江鷗不等於砸自己的營生,砸自己的飯碗麽?

只有某些“朱門酒肉臭”的牲口,才會恬不知恥地去吃國家保護動物。

“真香!宗長不吃麽?還有蛋。”

入春下蛋,是江鷗的習性,蘆葦蕩裏市場有兩個四個的淡綠色鳥蛋,這就是江鷗產的。當然也有在高岸上的草鋪裏,或者枝繁葉茂大樹上,甚至是巖石旮旯裏面,鷗鳥對下蛋不怎麽挑地方。

“老夫醞釀感情要吟詩,別來煩我!”

“哦。”

江陰本宗的熊孩子們是在張滄的陰影下成長起來的,當然了,熊孩子們的爹媽,則是在張滄他爹的陰影下長大成人的。

哪怕其實很多人都快忘記自家宗長長什麽模樣了,可是當張德回家的時候,老家本宗的男女老少,又回憶起了被某條土狗支配的恐怖……

最重要的是,宗長是對的,宗長不會錯,如果我覺得宗長有錯,那證明我錯了。

反正族老就是這麽說的,他們也就這麽聽。

現實是不講道理的,自家宗長硬生生把一介江東寒門,拔高到帝國“世家”的地步,前後才用了三十年,多麽牛逼……太牛逼了。

別家豪門,少說也要三百年經營,幾代人努力。自家宗長就是隨便搞搞嘛,真輕松。

只是本宗子弟還是納悶,為毛宗長反而不爽不痛快呢?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浪個屁啊浪!老子志得意滿,又不是楊慎這種倒黴二代,感慨個鳥!”

然後老張轉身看著熊孩子們,字正腔圓喝道:“給老夫留一只腿!”

“當真是香啊……”

帶著熊孩子們吃鳥,江堤上,入春就開始發動民夫的江陰縣令張大安正在指揮江堤工程。石料堆砌也是個技術活兒,更何況春耕時節,想要調動民夫,一般的縣令只會被彈劾。

但江陰雖說是一個縣,張大安發動民夫,還真不需要從農夫中挑。

城市人口、手工業者的數量相當豐富,各大工坊停工也沒有說不情不願,因為縣裏可以免稅若幹,兩相比較,其實還略有浮盈,對工場主來說,這就很不錯了。

而且蘇州常州跟沔州鄂州一樣,發動民夫並不是只有民夫,還有民婦。

女人上工也是常有的事情,江陰疏浚通往長江的內河,三年發動民夫四百萬人次,其中四成是女子。

大抵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本地納妾者數量,每況愈下,但有庶出子女,情況也多是因為家主婆不能生產,又或是家主婆自己從娘家帶來的婢女。

至於像梁豐縣男那樣“野種”遍地的,是一個都沒有。

有辱門風麽。

照常理來看,一夫一妻多妾和一夫一妻比起來,仿佛是前者要生養的多。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常州諸縣的統計很能說明問題,一夫一妻往往生養三個子女及以上,至多者能生十幾個。

反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大抵上,多者也不過四五個,再想有更多,反而罕見。

江陰本地建立的醫院,從早先專門給有門第人家服務,到逐漸下降到市民階層,然後普及到鄉鎮,這個變化過程,和本地女人也要上工賺錢的普及度,是正相關的。

實際上,不僅僅是江陰或者說常州如此,當年長安城夭折率極高,平民能夠保證每天不餓的人家很少。大貴族為了保證家族延續,才不得不選擇多搞女人。似長孫無忌就是典型中的典型,一窩幾十個。

但這幾十個子女背後,卻是大量因為難產而一屍兩命的侍妾婢女。

那年頭,絹布產量全靠堆工時,子女產量,也全靠堆工時,不但堆工時,還要堆女人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