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站隊

在張公謹為湖北總督之時,對於地方世族和官吏來說,並無太大的念想。畢竟國朝體制的特殊性,使得哪怕底層再怎麽不得志的精英,也能夠清晰地捕捉到時局變化的脈絡。

體制精英人人皆知張德會接張公謹的班,但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怎麽去做有什麽反應又是另外一回事。

至少荊襄土豪是見不得張德上位的,十多年交道打下來,張德這條江南土狗是什麽狗脾氣,別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嗎?

就是現在,荊襄世族自家的貞觀一零後中,也出了不少“叛逆”少年,言必稱武漢,仿佛武漢的月亮,似乎也要比荊襄的圓一點。

動不動就提“先進”,動不動就講“發展”,仿佛荊襄世族家中,就是腐朽的,就是陳舊的,是要被推倒重來的。

面對這種狀況,荊襄本地的豪門,既不敢掀桌跟張德正面開打,也不敢和中央政府那樣,大搖大擺地高舉“拿來主義”,武漢好用的制度,他們不敢用也不會用。至於武漢好的技術,他們也不敢用,即便用了,也是小心翼翼忐忐忑忑,仿佛著用的多了,便會身死族滅一般。

張德在揚子江行走這麽多年,別的不敢說,刺殺他的人裏面,荊襄豪門絕對不在少數。

至少蕭氏肯定有巴不得他去死的老大貴族。

若非留著這些老大貴族還有用處,老張早就把這數千上萬的蕭氏家族屠了個幹凈。

“先進”和“發展”是對比出來的,沒有荊襄老大世族的承托,怎麽顯示得出武漢權貴資本家們的“溫柔”“多情”?

更何況,武漢的待遇多多少少,三五年都會提一提。而荊襄小農或者山民,別說三五年,三五代人也就那樣。

種豆一石,只得三成;種糧兩畝,只收八分。

這就是荊襄底層的現狀……哦不,這還不是底層,比小農更底層的存在也是有的。一個地方豪強,按照兩千人的家族計算,其中泰半都是農奴。

那末,農奴就是最底層了嗎?

不是。

因為比農奴更低的,就是世世代代的奴隸。

以荊州為例,治所江陵縣固然也是天下雄州之地,但江陵以東有一片澤國縣城叫作安興縣。此縣在東北沼澤地和山區,有著數量不小的累世奴隸存在。這些奴隸的來源比較復雜,有本身就是逃奴的,有南北朝戰亂時期的北方小農,也有山中雜居的野人。

總數量有五六千,分別為江陵縣、安興縣的豪門所有。

他們的待遇,大約就是跟牲畜差不多,成年之後開始在主人的安排下交配,然後生產新一代的奴隸……如此循環下去。

而且他們和一般的農奴不同,農奴還有翻身的希望,這些存在,沒有主人他們是活不下去的。

當年老張為沔州長史,老李為竟陵縣令,對此事都是心知肚明,但這些奴隸,他們買的心思都欠奉。

純粹是機械的無意識人形牲口,講白了,他們被主人洗的連腦子都不帶,沒有個人的主觀意識。

若非這只是特殊時代的特殊產物,情緒上很不爽的老張,可能就真的提起四十米的大刀砍死那幫荊襄老世族雜碎。

荊襄離武漢這麽近,卻始終沒有撿到武漢太大的便宜,固然有荊襄上層社會的保守封閉原因,但老張為數不多個人情緒上的不爽,就用在了這個“近鄰”身上。

至於公安縣那個倒黴蛋,純粹屬於意外。

有本能想要疏遠武漢的地方州縣,自然也有想要擁抱的。

同樣是荊襄“近鄰”,峽州、歸州就希望在湖北總督老大人張德的帶領下,走向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

唯一不爽的是,東進武漢的道路,被荊襄堵住了。

比如夷陵順流直下,過荊州就有四鎮三關一個百裏洲,到哪兒都得把錢袋子抖個響叮當。也就是因為販運貨物前往武漢利潤高,否則咬咬牙,還是會交給荊襄豪門的白手套去賺大頭利差。

以絲綢為例,世人只知蜀錦,卻不知道峽州南北,同樣是有品質極好生絲的。尤其是巴山縣和遠安縣兩地,早年就是冉氏的重要生絲收購“基地”。

也就是這十來年,才扭轉了非常尷尬的局面,能夠讓本地人把生絲販賣到武漢賺錢。

只從收入上來講,地理位置比較尷尬的兩縣,僅僅是糧農轉桑農,就基本能夠保證一年到頭能有飯吃。

長陽縣有個碼頭,就是專門給巴山縣購入糧食做堆場的,糧倉每天都要販運糧食進入巴山縣。

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所以不管荊襄豪門怎麽想,峽州這種不尷不尬的地界,是尤為希望張德統籌管理湖北,那麽峽州本地的物流成本,就會進一步降低。不管官僚和土豪們的本意如何,桑農是在蛋糕做大的過程中,享受到了便利、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