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少年立論(第2/2頁)

甚至有極個別苦幹五六年的光棍老漢,半點娶妻生子的念頭都沒有,一有錢便去狂嫖,直把“螺娘”日了個遍,每每提起,頗有點風塵大俠的氣概,全然沒有愧色,並洋洋自得經年累月。

“都道一樣,我卻還是覺得不一樣。”

秦懷道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虎牙,他知道這是他還在繈褓中時,張德送給他的。

“你倒是執拗。”

“這不是甚麽執拗。”

搖了搖頭,秦懷道並沒有爭論一番的意思,反而神色鎮定,“我不懂甚麽一樣或者不一樣,我只知道,來武漢恁久,這裏的學生源源不斷,這裏的工坊年年有增。只聽說別處問武漢借人,卻未見武漢去借人的。那些個外地州縣的秀才,他們長得兩條腿,吃了十八年的飯食,便是為了有氣力,走路來武漢的麽?”

“是公安縣的水土不利,還是蒲圻縣的人情有差?我看無關水土人情,不外是這些個秀才百姓,都只覺得一個道理,‘人挪活,樹挪死’。留在家鄉,秀才蹉跎十年,不過是個吏員,興許有幸娶了個世族之女,於是臨到老了,才有個官做,怕還是個綠豆大的小官。”

“那個公安縣的百姓,要不是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會出逃嗎?倘使沒有武漢,他們便是要跑,也是就近跑去江陵,遊也是遊過去的。可怎麽就舍近求遠,偏去了武漢?是途中不能去長沙嗎?這是顯而易見的道理,來了武漢,不但能活,還能搏一個出路。”

“殿下常年在工地上過活,自是見慣了各地的苦力,可無論如何艱辛,作甚咬牙都要在武漢留著?不外是一個道理,在武漢,活得像個人。”

秦懷道只是在說,卻並沒有要議論什麽的模樣,他就是要把自己的話說出來。他滔滔不絕的時候,上官庭芝和李元祥都是愣在那裏,哪怕是孫伏伽,也是雙眼閃爍,只覺得眼前的青年,陡然就大不一樣起來。

“我在京城時,見慣了阿諛奉承的小人,便不覺得這是如何不體面的事情。凡事習以為常了,就不見其真。陳涉說過,這世上,難道都是天生的貴種嗎?”

“……”

“……”

上官庭芝和李元祥都是一臉尷尬,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張口說話還是繼續沉默。

而孫伏伽卻是滿意地點點頭,拂須笑道:“老夫知道你不看太史公之言。”

“學校裏有教,教的不多,‘王侯家鄉寧有種乎’是教了的。”

“嗯。不錯。”

孫伏伽有些詫異,他其實沒怎麽深入了解過武漢本地的教材,本以為武漢主打的,就是那些個精妙計算。

沒曾想,這些偏門也是教的。

“來了武漢之後,見得小人下人多了,我便知道,一旦做慣了人,再回去做狗……那是何等的艱難。正如巴山縣的虎埡子,他來武漢比賽,第一次吃糖,他便戀戀不舍,回味無窮,倘使讓他回轉,不得糖吃,他必定著了魔一樣,偏要去尋這一絲甜味。只是那山野之間的蜂蜜,何等珍貴,豈能讓他日日糟踐?只怕是都要拿來淘換外間的物事。”

繼續說話的秦懷道目光自信,他雙目焦點並不在同座三人身上,眼神毫無目的地看著前方,“天下並非只有一個巴山縣的獠寨小郎,不會只有一個虎埡子。這天底下,三千萬黎民,人人都是虎埡子,人人都是獠寨小郎。這武漢,我看正是應了那句話……”

頓了頓,秦懷道微微吸了口氣:“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