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半歲荏苒弊邑治(一)(第2/2頁)

葦也沒在意,沖著商人道:“你才來,並不知曉。鹽不準私賣,只在各亭、鄉府中有售。我這土筐裏不是鹽,是糞硝,不能吃的。墨者用來做守城兵器的,以金錢回收,折算到租賃贖買的牛馬之中。”

商人心中一動,暗道果然如此,想不到墨者如此大意,對這事竟不嚴守?

他聽說當年公輸班做鉤拒,使楚人舟戰無敵大勝越人,後公尚過遊越越人才有應對之法。

那鉤據可讓越人再難攻楚,墨者如今做的守城之兵,只怕效果不下於公輸班之鉤拒。

心知此物大妙,需得查探清楚回報,必有賞賜。

他見葦這人並不在意,便忍不住問道:“我聽說半年前巫祝淫祀為害,墨者便引天雷之力誅巫祝頭目,就是這些守城之兵吧?”

葦嘿嘿笑道:“是了,好多人倒是再也不怕打雷了。”

那商人也大笑道:“既來沛縣,哪能不知?我還知聲震數裏,粉身碎骨,數匹馬被嚇得飛馳不停。墨者得了此物,守城之時必有大用啊,那些駟馬戰車沖擊之時,哪裏能夠不被驚怕?到時候混亂逃走,怕是萬軍不戰自亂啊。那些天雷就是用這糞硝做的?”

葦指著那些因為吸潮性而有些濕漉的糞硝道:“裏面肯定有這個,墨者說這是天志,人們應該知曉,並不隱瞞。只是這東西如劍,可守天下也可害天下,是以到底怎麽做旁人難知啊。都是墨者親做的,我們只要知道那不是天雷而是仿佛皮橐被壓爆的聲音就好。”

那商人連道:“極是!極是!若用以不義之戰,也可殺人,墨者所做極對。兄這一筐糞硝,怕是可換不少錢吧?”

葦嘖了一聲道:“若只是我們裏的,其實哪裏會問墨者要錢?這一亭才弄出這些,極為不易。去年才挖廁,又要發酵糞肥,實在不多。前日亭長讓我前往沛郭,順路推車來,換了錢記在賬目上,以便將來算贖牛馬的錢。墨者說,他們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的,若送與眾人不可久,他們要利天下不止是利沛縣,所以還是要錢的。”

商人打扮的人並不在乎什麽利不利天下之類的屁事,在乎的只是墨者的行動與聽聞的那樣可以轟鳴若雷的兵器,於是假意稱贊,又問葦去沛縣府做什麽。

一問起這個,葦便有些激動,指著道路兩旁的那些成熟的、正在翻滾波浪的麥子道:“馬上就要收麥了。各亭都要選出人去商討收麥之後的事。沛縣府有墨玉米、鬼指、土豆、地瓜的種子,要分到各個鄉亭種植。還要選一些人前往東北邊,那裏新成立一鄉,說是叫近滕鄉,要選人前往幫助教授種植稼穡事。為期三年,三年每年可得不少錢財,非是能手又不能去。”

商人頓覺古怪,心說這難道不是機密事嗎?新成一鄉,我怎麽不知道?這些農人反而先知道了?

他既問出,葦也沒覺得有什麽可疑,想了想亭長當中宣讀的那些事都不是秘辛事,便道:“亭長說,越人滅滕,法令不與本地相近。墨者又要盡地利,凡無人之土,開墾之後三年便可立契,滕地多有逃亡至此者,人數一多,便成立了近滕一鄉。”

“亭長說,人越多,便越能守護公意,所以這也是利天下,因而各亭都要選幾人去那裏做三年,家裏的土地由同伍的幫著種植。如今宿麥已收,大家都信墨者之言,況且又是利公意的事,又有錢財可拿,都想要去呢。”

商人看似恍然大悟,發出驚奇之聲,實則心中暗暗比較。

心說這些墨者的手段,竟與西河守與季充君所做之事相差不多。西河開田,便屬私,當地秦人之怨,半年即消,秦地也多有翻山越河前往魏地只求私田之人。

如此一來,只怕滕地眾人多逃亡至此。若宋公用墨者治宋,也未必不能再行襄公之霸。

他又想之前的法經與約法、私田與開田等等,心道:“如此看來,墨者的手段也止於此?所需在意的,怕是只有那些古怪的器物,若能重金得到最好,尤其是那件驚雷般的兵器,若能帶回魏地,定可賞田十萬。”

只是他卻並不知道,這個新成立的近滕鄉的鄉府所在,並不在宋地之內,而是在薛、滕之間;並不是如同西河守郡那樣的存在,而是並行於原本的管轄模式的新的自治單位。

暫時,只管人、只利人,只約通約之人,並沒有超越種種之上而擁有絕對的治權。

PS:

荏苒是後人借意的化用,荏苒此時就是紫蘇。季充君,即魏相李悝。戊寅年,是西元前403年,三家分晉,故事算是正式開始。晉是姬姓,唐叔虞受封,算是周天子最能依仗的親戚體系了。此時天下,姬姓國已然不多,姬姓燕國還在毫無存在感地待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