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真誠的虛偽(上)(第2/2頁)

將來因為商人盤剝民眾太過而出了事,那也和墨家無關,反倒是民眾會“喜迎王師”,或者自發革命。

這一次宋國鬧劇式的變革,總歸有點進步,打擊了分封建制的貴族,舊的統治階層完蛋了,新的矛盾還在萌芽和醞釀之中,為時尚早。

順帶著使得宋國更多的人有生產資料可以買得起泗上的手工業品,為泗上每年花費高昂的教育體系貢獻了力量。

至於宋國這個亂七八糟的政治格局是否能夠通過那些大商人和貴族殘余們的法案,暫時就是宋國自己的事了。通不過最好,證明宋國的民眾已經足以掌控自己的命運,明白自己的利益所在,著眼九州諸夏,這是金錢利益不能衡量的;通過了也無所謂,宋國土地變革的底線不變就可以讓泗上攫取更多的財富養更多的士兵和識字人口,將來打將過來解救他們。

適心裏很清楚,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仍舊冠以“墨子最器重的弟子之一”的名聲,只不過若是墨子復生,怕不是要被氣的讓十三劍誅而殺之。

適對墨子學說的態度,其實也就是“抽象的肯定”、“具體的否定”。

在整個抽象意義上的利民、平等、尚賢、兼愛等內容上,適天天講日日講。

但在整體具體的操作上,很多做法只怕都是墨子不太可能認可的,並且是背道而馳的。

說完了這些關於宋國的事情後,適又鼓吹道:“天下人皆為天帝之臣也,天下諸國皆為九州之土也。”

“非攻、弭兵,乃我墨家數萬之所願。”

“今日我來商丘,想到昔年的兩次弭兵會,都在商丘城下解決。弭兵之後,中原百年無有戰火,民眾安康富足,實乃九州執幸。”

商丘是當年晉楚爭霸諸夏兩次弭兵會盟約的締結地,可以說來到商丘難免要想到這個問題。

這些問題看似不是說給民眾聽的,而是借由這一次公開場合的話,傳遞給諸侯們聽,因為似乎民眾們並不能決定天下的和平。

然而並非如此。

“弭兵之事,我墨家自子墨子時,便一直想要促進天下再度弭兵,非攻和平。昔年商丘一戰後,欲弭魏楚之兵,奈何不成。”

“昔年八百諸侯,如今天下所余者,不過楚、巴、蜀、魏、趙、韓、齊、秦、燕、鄭、宋、衛區區數國,兵禍相連綿延,民眾朝不保夕,使得人人仇視,難以兼愛。”

“諸侯多有不義之暴君,但我今日仍舊希望各國能夠弭兵、非攻、和平。”

“和則利、戰則損。”

“泗上有鐵器、棉布、璆琳、陶瓷……這都是可以使得民眾的日子過得更好的,可嘆天下諸侯皆為私利,征戰不休。”

“若不征戰,九州之內取締關稅、變革法度、授田於民、人才往來、賢者上位、貨殖交通……那將是個什麽樣的美好天下?”

適又不是白癡,當然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就是屁話,根本不可能也不現實。

但他偏偏要說。

民眾們喜歡聽,也喜歡相信墨家在為天下弭兵而努力,為解決天下民眾最不喜歡的戰爭而努力。

適對墨子的一些學說的態度,是“抽象的肯定”和“具體的否定”,非攻弭兵也是一樣。

在適加入墨家之前,墨子終其半生之所求,就是希望普天之下,萬國平等,構建新的國際法道德和國際法體系,使得大不侵小、強不淩弱,使得各國在國格上是平等的,構成一個嶄新的諸夏體系。

這當然是在歷史條件下符合當時底層民眾願望的一個美好想法。

而適“抽象肯定”之下,當然支持非攻弭兵的和平,但在“具體否定”的做法上,認為解決弭兵問題的辦法就是天下一統,不但要打,還要打的慘烈快速,越快越慘烈的內戰對於九州諸夏而言越有利,越拖越容易將來生隔閡。

所以今日在民眾面前,他依舊要大聲疾呼“弭兵、和平、非攻”,因為他知道……他就算喊破嗓子,諸侯們也不會答應。

那麽,到底是誰“不義”而引發了戰爭?

反正不是墨家,墨家的巨子可是在商丘大聲疾呼,要天下弭兵,各國諸侯聚在一起建立一個禮崩樂壞之下和周天子不同的國聯,大家坐下來解決問題,取消關稅建立九州的關稅同盟,有什麽問題不要靠戰爭解決,要靠國聯開會解決……

這顯然是癡人說夢,並不現實。

適不是癡人,所以這說夢便說的另有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