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河橋之戰(下)

即便兩軍對戰,也需要撒出哨探,去各方向偵探敵情。尤其對於胡軍方面而言,一則騎馬者本多,但那些氐羌雜胡的騎兵,有組織無紀律,很難在正面戰場上發揮作用,不如充為探馬;二則這究竟是晉人的地盤,誰知道對方有無援軍啊?起碼郭默所部見在何處,就尚且是個謎團呢。

故此劉驥、王騰等向北方撒出去了不少的哨探,但可惜來者深知胡軍戰術,事先廣布獵騎,專殺探馬,幾使當面者難有一騎歸還。就此導致其人所部有若神兵天降一般,瞬間便出現在了戰場的北側。

此將非他,正乃“騏驥營”左副督劉光是也。

劉光本來就是匈奴人,久隨老將劉丹,經驗豐富。尤其他麾下半數都是歸降的胡人——裴該是會盡量將降胡打散的,北宮純卻不管那一套,他覺得唯有跟從本族、本屬之將,這軍隊才能發揮出最強的戰鬥力來,我“涼州大馬”便是例證——於是三五成群,於路搜殺胡軍哨探,幾不使匹馬逸去。

郭默是在渡過上洛水之後,才得到郃陽之圍已解,裴該逐胡南下的消息的,不禁大吃一驚,匆忙轉道,直奔大荔方向而去——其中王堂去登山地,偷襲夏陽渡,一時間趕不回來,只索罷了。郭思道生怕裴該與甄隨合兵,其數亦只半於胡軍,平原對決,難有勝算,因而遣北宮純率“騏驥營”主力先發。北宮純分派各部,分道疾行,劉光趁機請令,馳騁於諸部之先。

劉光所率近千騎兵,首先沖向了正在攻打晉軍北壘的胡騎,這些胡騎遭遇來自正面晉壘與側面晉騎的夾射,被迫側向而走。王騰急使步軍數隊轉向,來射劉光,劉光卻快速兜了一個圈子,撤到晉壘側面守護去了。

王騰派人去向劉驥通傳消息,說好在晉騎來援者不多,大將軍您趕緊把中路的騎兵也全都調派給我,我以騎對騎,先破此部,乃有勝算。

可是中路的騎兵尚未抵達,晉人倒又有一部援軍趕到了——自然是北宮純與羅堯統率的“騏驥營”近三千騎。王騰遠遠望見,敵兵馬皆高壯,人皆長大,背弓執矛,不禁驚呼道:“是‘涼州大馬’!”

此前劉光領來的多是胡騎和雍、秦騎士,就兵種而言屬於輕騎兵,戰場上以騎射、擾敵為主,很少做正面的搏殺。這後面的“涼州大馬”則不同,首先馬種優良,身高多數在八尺以上——

前漢曾通西域,武帝使貳師將軍李廣利率兵前往大宛,以迎入良馬,然而良馬入關,水土不服,多數不能久活,故而此後便將軍馬場多數設置在涼州幹寒之地,用大宛馬與當地馬多代雜交,其種甲於天下——不是胡人慣用的並、冀、雍等州乃至於北方草原馬種可比。漢武末年,涼州即有六千官家奴婢牧馬,馬匹存欄數在五萬以上,如今處於張氏的統治下,則其數更倍之。

涼州既產良馬,當地人乃多精擅馬術,自後漢桓靈以來,為了平定羌亂,官府即大規模在涼州募兵,由此不僅馬良,抑且兵強。先有皇甫規、段颎、張奐號稱“涼州三明”,皆為涼州出身的一時名將;後有董卓、韓遂、馬超等倚涼州騎兵為主力的割據勢力,數代傳承,頗形成了其獨特的騎兵戰法。

當年曹操進討關西諸將時,部下便有“關西兵強,習長矛,非精選前鋒,則不可以當也”之語。固然當時的關西、涼州,範圍比如今為廣,而曹操所面敵軍,也非純是騎兵,但涼州騎兵亦擅使用長矛,當不為虛。

騎兵在最初產生的時候,因為沒有高橋馬鞍和馬鐙,是不適合肉搏戰的——當然不排除少量騎術精湛的勇銳,亦可騎馬肉搏——往往以遊擊、騎射為主要戰鬥手段,倘欲肉搏,多須下馬。高橋馬鞍最晚在東漢時期便已出現了,從而可以從縱的方向固定騎手,有助於捅刺類兵器的馬上運用——長矛騎兵,就此應運而生。

這個時代,長矛騎兵最孚盛名者,要算是鮮卑尤其是拓拔氏的騎兵,胡軍屢為所敗,畏之如虎;其次便是“涼州大馬”,若非數量較少,同時晉之君臣不能放手施用,最終張氏只得專保涼州,也足以與鮮卑驍騎相拮抗——但亦有“涼州大馬,橫行天下;涼州鴟苕,寇賊消;鴟苕翩翩,怖殺人”之諺流傳四方。

所以若不考慮戰場上的具體情況,就同等數量的胡漢驍騎與“涼州大馬”相爭,前者是斷然會落於下風的,王騰因而見到“騏驥營”主力到來,不禁驚恐。可是他求援的使者已經派出去了,身在中路的劉驥尚且不知局勢之變,很快就把三千多騎兵派到了右翼,從側面直兜出來。

迎面正撞上“涼州大馬”,羅堯手挺長矛,率眾而前,數十名騎兵編組成一個小隊,呈鋒矢狀,十多個小隊馬蹄雜沓,轉瞬間便即突入了胡騎之中,長矛起處,胡兵紛紛落馬。王騰急令騎兵後退,同時側出步卒,以弓箭阻遏晉騎。如此一來,對於正面晉壘的壓力就無形間減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