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將軍炮

平陽城的歷史非常悠久,乃是傳說中帝堯的都城,春秋時代屬於晉國,為羊舌氏之封邑。漢代設平陽縣,屬河東郡,曹魏時期分河東郡北部為平陽郡,乃以同名之縣為其郡治。晉永嘉三年,劉淵據之為都。

經過劉淵、劉聰父子兩代的經營,平陽城先後三次擴建,城池範圍很廣,防禦設施相當完善,黃河以北,幾乎唯有從前的鄴城可以與之相提並論。所以說,倘若胡漢不起內亂,即便其地日削,最終被壓縮到一城之內,裴該也是輕易難克的。

然而劉聰、劉曜相鬥,殺得城中戶戶掛孝,尋機出城逃亡者更不知凡幾,更重要的是,把人心全都殺散了,士氣全都鬥沒了。因而當裴該於城下擊退石虎之後,劉曜自知難守,乃主動棄城北遁——平陽堅城,就這樣輕易地落到了裴該手中。

裴該初入平陽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能夠接收胡漢朝巨量遺產,比方說繁盛戶口和大筆糧秣、物資——關鍵是沒見城內起火啊,則劉曜必不及焚燒府庫吧。誰想到進城一搜,晉戎官吏、百姓剩余不過六七千人而已——後來陸陸續續從鄉下返回一些,也還不足萬數——至於府庫,空可羅雀,即便沒收胡漢官吏私家存糧,也還不到一萬斛……

怪不得劉曜不肯死守平陽城呢,即便士氣旺盛,估計這點點糧食,也不夠城內軍民吃用兩個月的。裴該不禁暗罵:這票姓劉的真會糟蹋東西,浪費糧食!

好在裴該既得平陽,除糧秣物資外,別有一大筆浮財入賬——那就是收藏於胡漢宮中的各種國家重器。

所謂重器,主要分為三大類,一是宗廟之器,譬若鼎、彝等,二為禮樂之器,譬若編鐘;三為天文歷法之器,譬若渾儀。但凡建號稱尊,多少總需要鑄造一些出來,以備祭祀、典禮時使用,而胡漢朝更曾攻破洛陽,把晉襲之魏,而魏襲之漢的大批重器,也全都馬拉車載去了平陽,故而儲量甚豐。

關鍵這些重器,多數名實相符,非常之“重”,劉曜既然棄城而遁,不會不帶口糧、珍寶,但絕對沒有足夠人力和精力來搬運這些沉重之物,只能流著眼淚全都放棄了——寶器雖貴,終究不如自家性命啊——就此俱落裴該之手。

郭璞等文吏點驗畢了這上千件重器,就來請示裴該,該調用多少人馬、車輛,押之以向洛陽啊?終究是國家之寶,唯人君才可擁有,大司馬是不方便自己扣下來的。

裴該親往查看,眼底難免有貪欲橫流——這特麽都是銅鑄的啊,這可以熔了鑄成多少錢哪!郭景純善於察言觀色,見狀便道:“胡寇擄之於洛陽的重器,皆須歸還朝廷,至於其新鑄者,明公不妨熔其一二,以資軍用。”

裴該盤點賬冊,原本晉室所有的重器,占了全部數量的七成有余。他當即就把臉給板起來了,說:“數年兵燹,洛陽幾乎焚盡,豈能還有如許重器入之於胡啊?卿等所驗不當,還當復驗!”

裴該本就不能算是個純粹的文化人,固然前世因為喜歡歷史而愛賞文物,但心裏也難免會想,老天爺若將這些世傳文物收去其半,以免除中華近世百年之災,那也很值得嘛。他要是真放不下文物,當初身在羯營之時,就不至於拿典籍做幌子,去麻痹石勒、張賓等人了。國家方被難之時,唯人命最重,社稷其次,其它可舍的都被迫得舍嘍。

因此最終即將平陽城內所藏文書、典籍,盡輸洛陽;至於那些銅鑄的重器,則挑選確實自古相傳、文物價值較高的四百余件,上繳朝廷——當然啦,也雜上幾件劉氏所制新貨,方便敷衍塞責——其余的就都偷偷給瞞下了。

然後將這些重器陸續運往長安,熔以鑄錢。

但是幾百件重器,運輸起來費時費力,更不敢大張旗鼓,同時上道,要防為旁人所偵知——私吞國家重寶,這罪名可不輕啊,即便裴該不怕攬罪上身,也要愛惜自家名譽不是?

好在徐渝獻計,幫忙解決了這個問題——“若即於平陽熔了,再將銅錠押往長安,省時省力,也無泄露之虞。”

漢代的河東郡,包括了如今的河東、平陽二郡,此處戶口繁盛、農業發達,其富不在河南之下。雖說經過長年兵燹,裴該所得二郡,論人口和熟田,尚不足昔日的半數,但也有一樣東西不管再怎麽打仗都不會減少的,那就是——礦產資源。

二郡礦產資源極為豐富,可以極大彌補關中之不足——河東的安邑出銅,平陽的絳邑出鐵,此外安邑、解縣還都有鹽池,只要善加開發,足以供應關西乃至河南所需。此外經過工、虞二部的聯合勘察,在平陽郡北屈縣附近,還有大量開采方便的石涅礦。

所謂“石涅”,又名“石炭”,也就是後世的煤,《漢書》即記載道:“豫章出石,可燃為薪。”西漢後期,全國規模最大的煉鐵工場設在河南鞏縣,其所用燃料就包括了煤塊,甚至是煤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