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被自盡

為了供應河北和並州的戰事,郭默、楊清等東挪西湊,不免捉襟見肘,因而裴該多次下令關中供輸。只是新朝肇建,關西多戎,難免某些部族大人心生疑慮,復為人所煽動,在地方上掀起了大大小小的亂子來。秦州遊遐為了鎮撫,雍州荀崧、裴粹為了自保,都被迫召聚屯丁,擴充兵馬,導致沒法按原計劃完成對洛物資的供應。

好不容易到了靖德元年的二月底,秦州亂戎陸續被平定,還有一些直接就散了——多是已經轉為農耕的氐、羌,這得趕回鄉去播種啊——遊子遠亦釋還半數丁壯歸屯,並搜集陳谷兩萬斛,運往關中。荀景猷、裴公演得報,大松一口氣,也即釋還屯丁去春耕,且傾空府庫,向河南供輸四萬余斛糧。

荀崧趁機就去見其女荀灌娘,說正好要運糧食到洛陽去,護衛兵丁五千之數,其中還有六七百的驍勇正兵,保證安全——你趕緊跟著他們一起過去吧。

荀灌娘說安娘年紀還太小,怕是受不了那麽漫長道路的坎坷跋涉吧。荀崧說:“安娘自可由卿母撫育,卿與保大登程即可——皇後、太子之封,豈可久懸不決哪?”

荀灌娘笑道:“天子唯我一妻,唯保大一子,則皇後、太子之封,豈會落於他處啊?父親未免過於焦慮了。”她說老公跟我承諾過,是不會討小的,而即便因為如今身份不同,他討了小,我終究還是正室吧。

荀崧心說閨女你這神經還真大條,男人的這路話也可以相信嗎?且不論這點——“天子若娶妃妾,難保恩寵不移,古來妻妾互易者,不知幾希?即便卿正位皇後,漢光武亦有廢郭聖通而以陰麗華為後之事,況乎尚未正位啊?”

荀灌娘蹙眉道:“天下高門,唯裴與荀,則天子豈能以別氏為後?”

荀崧苦笑道:“天下高門,昔日尚有賈、郭,而今安在?且天子方恨泰章叔父(荀組),雖用道明(荀闿),不過暫時敷衍罷了,則荀氏唯我一家,未免獨木難支。看今中朝官制,平原華、太原王或將大用,且即舊日中品之族,如祖、衛、卞、郗等,亦多半榮顯——天下難道只有裴與荀麽?”

荀灌娘這才泛起些危機感,就此遵從其父之言,撇下安娘,抱著保大就啟程東行了。他們抵達洛陽的時候,正好裴該前後腳得到了陶侃收復原平,祖逖在三台破敵的消息,諸多喜訊匯聚,群臣皆來朝賀。裴該即命樞密省統籌,繼續向河北供應糧秣物資——就差臨門一腳了,哪怕砸鍋賣鐵,也得讓祖逖把襄國給攻下來,把石勒的腦袋給我送過來;隨即舉行了隆重的典禮,正式冊封荀氏為皇後,裴儉為太子。

但是隨即卻又接到了兩條壞消息,一條來自漢中,一條來自徐州。

……

漢中方面,周訪揚聲攻劍閣,其實主力指向巴中。李雄一開始還真上當了,命李壽率軍前往劍閣禦敵,結果李壽至關上眺望,就見華軍連營數裏,旗幟密布,但朝夕兩餐燃起的炊煙卻並不甚多……

李壽因此判斷,這多半是疑兵啊,漢中軍的主力肯定是殺往別處去了。一方面向成都傳報,提醒李雄,一方面點集兵馬,趁夜出關,前去偷營。

領兵的華將正是高樂,所部不到兩千人。他原本志氣昂揚,想要再建新功,以免被舊日同僚遠遠落下,誰想周訪卻命其將半營人充作疑兵,不免懊惱、泄氣。等到了劍閣之下,登高遠望,只見山勢奇險,唯一道可通,心說就這地形,哪怕甄蠻子將萬眾來,估計都很難拿得下啊!

怪不得大都督……不,天子昔日說古,道鐘會伐蜀,頓兵於劍閣,若非鄧艾偷渡陰平、奇襲成都,估計只能黯然打道回府去……

本欲偷取劍閣,讓周訪不能再小覷自己,然見此地勢,把他這最後一點兒幻想也徹底給打破了。高樂只能盛布疑兵,陳於劍閣之下,但他既然喪失了信心、消磨了戰意,安排就難免疏漏,終被李壽發現了破綻。

——其實就算沒有炊煙的漏洞,李壽也遲早能夠瞧出不對來的——看營盤貌似好幾萬人馬,且有周訪大纛,但你既然來了,不可能就跟關下一直歇著兵,絲毫也不做攻關的嘗試吧?

於是李壽夜襲華營,高樂大敗,上馬率先而逃,竟然一口氣就跑回了南鄭。李壽銜尾而追,直至漢中郡的沔陽縣。留守南鄭的陶瞻一方面發兵往援沔陽,一方面快馬到前線去通知周訪。周士達得報又驚又怒,被迫退兵還救。

李壽既知周訪歸來,便即主動釋了沔陽之圍,退回劍閣。周訪一入南鄭城,當即下令,把高樂給我逮起來正法!

還是陶瞻、周撫等好說歹勸,說高樂終究是天子舊將,大人不宜擅自加以刑戮。於是最終周訪捕拿高樂,押入檻車,送去長安,以候天子自行處置——周士達真是氣極了,甚至於還私下裏對兒子、女婿說:“倘若天子處置不公,我便擲卻衣冠、印綬,不受他華家的爵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