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第二堂課

九月初九,原定今日莊子授業的第二堂課,但是由於前天莊子出遊時不慎掉入水中,受了些風寒亦受了些驚嚇,因此昨日當莊子準備像前一次那樣先單獨教授蒙仲時,遭到了莊伯與蒙仲二人的同時勸阻。

畢竟相比較耽誤一日的課程,當然還是這位莊夫子的身體狀況更為重要。

但遺憾的是,莊子性格固執,既然原定今日要教授諸子學業,那麽就一定要履行約定——實在是沒有人能拗得過這個老頭。

可話說回來,今日的課程應該教授什麽呢?要知道昨日莊子在臥榻上歇養了一整日,可沒有事先單獨給蒙仲授課啊。

想了想,莊子決定讓蒙仲將昨日他們出遊時所發生的故事告訴諸子,尤其是那只‘有違天道’的魚簍網,借這間親身經歷之事,讓諸子能對天道有更深刻的理解。

於是乎,當莊子端著藥碗坐在一旁喝湯藥的期間,蒙仲詳細地將當日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諸子。

值得一提的是,當蒙仲繪聲繪色地講述莊子當時落入水中後,如何艱難地在水裏掙紮,底下的諸子們想笑又不敢笑,著實憋得有些難受。甚至於,就連莊子都忍不住頻頻目視蒙仲,那眼神仿佛是在責怪蒙仲:這將這事說得那麽詳細做什麽?

在聽罷故事中莊子與蒙仲的對話後,底下的諸子們陷入了沉思。

從莊子與蒙仲的對話中可以看出,莊子並不抵制「殺生」,就像他並沒有阻止蒙仲殺死那兩條魚給他師徒二人充饑,因為莊子覺得,「人為了填飽肚子而食魚」,則也是符合天道的——畢竟人就是天道下萬生萬物的其中之一。

跟講究「君子遠庖廚」的儒家思想不同,儒家當今的聖人孟子曾說過,「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但試問,儒家君子有幾位是一輩子吃素的?

也就是說,儒家君子雖然看不得殺生,但吃還是要吃的,也難怪莊子曾經多次抨擊儒家思想“虛偽”。

在這一點上,道家思想就很坦率、樸實,認為無論人食禽獸,還是禽獸食人,都在天道運作之下,並無善惡之說——善惡的觀點,也不過是人自己提出來的罷了,天道下原本並無善惡之說。

莊子真正要抵制的,是在‘盈余’情況下繼續殘害生靈,就拿當時來說,莊子認為他與蒙仲二人食用了那兩條魚就足以填飽肚子,何必再讓其余的魚失去自由而死呢?

從這一點延伸下來,莊子亦反對戰爭,他認為,只要各國的君主賢明,像先古時代的堯舜禹湯般賢明,鼓勵國民多事生產,且放寬稅收的額度,國民就不會受到饑餓,而國家縱使不搶掠其他國家亦能變得富強。

“夫子,關於那只魚簍網,學生有惑請教。”

當蒙仲提到莊子希望他毀掉那只魚簍網時,蒙遂不解地問道:“夫子認為那只魚簍網乃是‘非道’,希望阿仲將其毀去,可是憑借此物,學生等人每日只需花費很短的時間與精力便能捕捉到足夠居內所有人食用的魚,這樣一來,學生等人就有更多的時間來學習先賢的思想……”

蒙遂的意思,即保留一部分魚簍網,不濫造濫用。

在旁,以往負責釣魚的華虎聽得連連點頭。

不得不說,在見識過魚簍網捕魚的便利後,他實在不希望再像以往那樣用釣竿去釣魚,既花費精力,都未必能保證收獲。

莊子思忖了一下,本打算提筆在竹牌寫下解釋,但在看了一眼蒙仲後,他改變了主意——他想聽聽蒙仲對此有何看法。

畢竟,雖說當時蒙仲的確當著他的面摧毀了魚簍網,但未見得是心悅誠服。

在得到莊子的示意後,蒙仲沉思了一下說道:“不瞞夫子,其實我也覺得阿遂的話不無道理。不過,夫子的擔憂我或多或少也能猜到……夫子想必是不希望改變原來「漁人捕魚」的方式,以往漁夫捕魚不易,是故,他會珍惜每一條捕捉到的魚,且他捕捉到的魚,多半不會對河裏的魚群產生較大的影響。但倘若出現了更為便利的方式,暫且不說漁夫未必還會如先前那般珍惜捕捉到的魚,先說世人「驅利」的本性,或會有人利用魚簍網大肆捕捉河魚,導致河魚絕跡……我聽說晉國曾經禁止「博戲(賭博)」,犯者重責,明明參與博戲的賭徒很少,可為何晉國還要制定嚴厲的刑罰?我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制定這項法律的人,覺得博戲會助長人‘試圖不勞而獲’的心思,就好比諸國都看重農事、抵制商事,無非就是因為從商獲利快,倘若人人因為逐利而去從商,就再也沒有人肯踏踏實實地在田地裏耕種……這兩者的道理是一樣的。”

此時,莊子已然放下了手中的藥碗,在聽完蒙仲的解釋後,他頗為驚訝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