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安撫傷兵

……

黃昏後,蒙仲與太子戴武一同訪慰傷兵。

他用一則「兔死狐悲」的故事來告訴太子戴武:“兔與狐狸同盟,聯合對抗獵人,當兔子死在獵人手中時,狐狸也會因此感到悲傷。”

“狡詐的狐狸真會因此感到悲傷麽?”太子戴武聞言笑著問道。

蒙仲正色說道:“會!只因物傷其類,兔子今日之死,無疑也意味著狐狸將在明日而亡,如何不為此感到悲傷呢?……此時城內的那些傷兵亦是如此,他們在城墻上時因為齊軍的關系顧不得悲傷,而此時得了空閑,他們難免會細細思忖今日發生的事,當得知今日與他們一同登上城墻的同澤,此刻卻成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們是否會意識到,自己或許也會在明日戰死於城墻之上,且因此感到悲傷,使得士氣低落?”“……”太子戴武聞言面色一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但凡是人,對死亡總有恐懼,哪怕是強悍如魏國的魏武卒,亦是如此。但為何魏武卒卻甚少有士卒逃亡,且又能屢屢以寡敵眾擊敗敵軍呢?皆因曾經有主將吳起……吳起雖然私德有虧,但卻能做到為普通的士卒吸膿,因此他麾下的士卒無不感恩戴德,願意為他而死……正因為如此,當吳起還在魏國的時候,魏武卒可以憑五萬之眾擊敗秦軍五十萬,但當吳起離開魏國、前往楚國之後,十五萬魏武卒卻也只能與二十萬秦軍打個平手,是魏武卒變弱了麽?不,只是魏國再無像吳起那般,能讓其麾下士卒甘心為其赴死的主將了。”

“戴武受教了。”

太子戴武聞言面色嚴肅地朝著蒙仲拱了拱手,旋即跟著他前往訪慰傷兵。

鑒於目前逼陽城內的守軍兵力尚且充足,因此,只要是在作戰中受傷的士卒,都被蒙仲召回內城的外側,即第二道城墻與第三道城墻之間的城郭,在臨近東南西北四方城門的地方,皆設有一些簡易的營帳與木屋,供士卒們居住。

因為距離的關系,蒙仲與太子戴武先來到了北面的傷兵營。

今日一戰,遭到田敬軍猛烈進攻的北城門一帶,自然是傷亡最嚴重的,據北門守將邊寇戰後統計損失,此戰約有一千六百多名守城兵卒戰死,三千五百多人受傷,總共傷亡人數達到五千。

相比較之下,西城門與南城門那一帶,宋軍的陣亡人數皆在兩千左右,且其中各只有三四百人戰死,其余皆只是受傷。

換而言之,今日這場仗,逼陽城直接損失兵力接近兩千五百人,受傷人數在六千五百人到七千人左右,可想而知今日這場仗的激烈程度。

至於齊軍的傷亡人數,雖然蒙仲暫時還未收到北門、西門、南門三處的簡單通緝,只是在心中有個大致的判斷:此戰田敬軍的傷亡可能接近兩萬,其中陣亡人數可能達到六千人;至於田觸、田達二人麾下齊軍,應該只是千人陣亡、兩三千人受傷的程度。

畢竟今日西城墻、南城墻那兩邊的戰事,激烈程度確實遠遠比不上北城墻這邊。

“太子!”

“太子!”

在一幹過往士卒的問候聲中,太子戴武領著蒙仲等人走向傷兵居住的營房。

其實嚴格來說,蒙仲才是今日指揮戰事的主將,但奈何他在宋國名聲不顯,逼陽城內的宋軍兵將幾乎都不認得他,不能夠服眾,因此太子戴武才對外宣稱由他擔任主將,畢竟他是太子,乃是一國儲君,相比較名聲不顯的蒙仲,自然是他能更加激勵士卒們的士氣。

推開一座長形木屋的木門,太子戴武隱隱就感到迎面襲來一股壓抑的氣氛,待他定睛仔細觀望時,就看到在屋內昏暗的火把照拂下,一名名重傷的宋軍士卒正躺在由幹草、柴垛壘起的臥鋪上,既不合眼歇息,也不說話,大多都是呆呆地靠坐在哪裏,雙目無神地看著屋內來回走動的人。

“咳!”

見屋內毫無反應,管理這座傷兵屋的一名兩司馬咳嗽一聲,朝著屋內那些士卒們說道:“諸位,太子殿下來了。”

『太子?』

『太子殿下?』

屋內的傷兵們聞言紛紛轉過頭來,臉龐上露出的驚詫的神色,不明白太子戴武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見此,早已得到蒙仲暗授的太子戴武當即走上前幾步,面色肅穆地朝著屋內的傷兵們深深拱手行了幾禮,鄭重其事地說道:“感謝諸位今日助戴武拼死守城,諸位皆是我宋國的猛士!”

說著,他緩緩走向離他最近的那張臥鋪。

在這張臥鋪上躺坐著的,是一名被齊軍士卒齊肩砍下了右臂的士卒,而對於這樣失去一臂的士卒來說,縱使他們日後退伍回到故鄉,恐怕也只能成為一個無法從事農事的“廢人”。

因此當太子戴武前來探問之前,這名士卒面色陰晴不定地在思索著一件大事:與其日後拖著這樣一具殘破的身軀回到故鄉,拖累家中老小,不如索性戰死在這場戰事中,好歹還能讓家中的老小得到一筆撫恤,不至於被他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