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3章 輕輕的我走了(第2/2頁)

門生快步走入廳堂,便聽阮宏伯又得清論,闔座拍案稱奇,以妙辭佐酒,情至酣處,或引吭高歌,或大聲吟詠。一時間鬼哭狼嚎,場面混亂到了極點。

門生行走在這群放達賓客之間,躲避著揮舞的手臂麈尾,叫苦不叠。待其走到王長豫案前,衣衫淩亂滿是酒漬,須發也都雜亂不堪。

王悅正與身邊賓客笑語輕談,看到門生這幅狼狽模樣,心內頓時不悅,怒斥道:“你是要讓我失禮人前嗎?”

門生有苦難言,手忙腳亂撫平衣衫,身軀傾斜避免酒氣沖撞到大朗,將諸葛恢不入門之事低語告知。

王悅聽完後,臉色驀地一變,當即便向賓客告罪長身而起,走出廳堂後往門庭方向而去,行至半途後才突然收住腳步,臉上滿是疑竇望向身後門生:“葛公怎麽會過門不入?這其中是否還有隱情?”

此前場面混亂不方便詳談,此時門生才將緣由道出。王悅臉色益發不悅:“沈家的人來求見,我怎麽不知道?”

門生苦著臉回道:“名帖送入門時正被二郎看見,二郎將名帖撕毀只道不必理會那小郎君。”

“唉,事情怎麽會到了這種程度!”

王悅自然深知自家二弟是個什麽脾性,向來眼高於頂目無余子,撕毀人家名帖將人拒之門外再正常不過。其實從他心底而言,對沈家那個小童也並不怎麽在意,尤其沈家先前有背棄之舉,如今卻上門拜會,前倨而後恭,讓人不齒。

可是此事被諸葛恢看到且還說什麽高門難入,情況就不同了。

王悅沉吟良久,覺得此事自己不好出面處理,便又走回府內,要把此事告知父親征求意見。

此時賓客盈門的王府,尚有一處安靜祥和所在。

紗帷亭中一人獨坐,手撫瑤琴卻無雅音輕鳴,此人面有落落之色,視線落於對面青竹,偶或輕嘆一聲旋即便目露沉吟,只取哀而不傷古韻,並不沉湎孤寂之中。這便是素有江左夷吾之稱,司徒王導。

王悅急匆匆行來,將近小亭時才放慢了步調,立在紗幔之外調勻了呼吸,才慢慢走進亭中:“父親。”

看到兒子身影,王導展顏露出笑容,招招手示意王悅到近前來:“難得我兒尚念老父冷清,大郎確是有了養親奉老的擔當。”

王悅聽到這話,面色卻是一窘,先前他處廳堂中,耳聞名士妙語,並不曾想到父親這裏冷落無人。只是眼下心中有事,暫壓下愧疚之情,將前庭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王導初時只是神情淡然,而後眉頭便漸漸蹙起,及至聽到諸葛恢過門不入,才嘆息一聲道:“小兒輩不能自處,你們要大宴賓客,如果能求得安心,也是一件好事。道明這是在怪我家表裏不一,唉,你們想要賓客盈門,二郎他怎麽能把客人拒之門外呢?”

王悅素知父親不喜二弟,不忍其再受責難,便說道:“沈氏狡黠,也難怪敬豫會有不忿。葛公他以此見責,過於嚴苛了。”

王導聽到這話,手指一勾琴弦:“你這麽想,也是不對的。沈家不同於我家,沈士居素與大將軍相契,厄難臨頭時,就好像紗罩的蚍蜉,難免會有慌亂。沒能及時讓他安心,是我的疏忽。如今他讓兒子來拜訪,理應禮待他。道明並不是責怪你們,是怪我長居庭院之中不理外事。”

王悅謹然受教,旋即又征詢道:“那沈家小郎君已經離開,是否要再將人請回來?”

王導笑著搖搖頭,指著兒子說道:“沒能見到沈家那個小郎君,這是你的遺憾啊。如道明所言,苦候不得入門,離開時又若無其事。這個小郎君,他是不打算進我家門的。沈充有個好兒子,這是以後能跟你一起坐而論道的人啊!”

王悅聽到父親對沈家那小郎的評價,卻是有些意外,同時也有些不以為然。吳興沈氏既為南人,又非高第,其家兒郎就算略有聰慧,又怎麽能跟自己相比。

相較而言,王悅還是更在意那尚在門外的諸葛恢,便又問道:“葛公那裏,應該如何應對?”

“由他去罷。”

王導擺擺手,旋即便站起身來,對兒子說道:“通宵飲樂於身無益,你早些休息去。我也要睡了,明早還要去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