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6章 高築墻廣積糧

“青雀此言何意?”

沈充姿態原本有些懶散,聽到沈哲子這話,腰板下意識挺直,這一年多來,他在會稽受困良多,未嘗沒有以武破局的念頭。但是自家歷經動蕩,未必能支撐再一次興兵。他坐困會稽,也知兒子為了恢復家族元氣而奇謀百出,欣慰之余,也不乏愧疚。

當聽到沈哲子主張興兵為亂時,沈充便有些意外。早先兒子力勸他不要從逆王敦,怎麽現在局勢漸穩後反而要比他激進得多。

沈哲子的看法也很簡單,此一時彼一時,早先王敦為亂,各家惶惶難安,為求穩定局面,自然什麽辦法都要用上。沈家在那樣的情況下撥亂反正,自然能獲得豐厚的政治回報,以南人而列方伯。

然而眼下局勢又有不同,局勢漸趨穩定後,便是皇帝與各家往來較量,彼此爭奪。在這樣的情況下,王氏想要重掌方鎮軍政,就要挑軟柿子捏。

“荊州寒門居顯,歷陽肘腋之患,徐州流民難馴,江州忠貞帝臣。時下我家若表現的過於恭順,在時人看來,反而會顯得難堪其任,引咎於身。”

沈哲子微笑道:“我家豪武將門,清望經義實非所長。與其強逞口舌之利,不如示以刀兵之威。”

以前王家執掌過半方鎮,自然一言九鼎,人莫能抗。但現在已是拔毛鳳凰,怎麽可能由其嘴皮子一吧嗒就拱手讓出會稽。

徐州、歷陽皆為桀驁難馴流民帥,荊州、江州則是皇帝倚為肱骨的忠貞之臣。表面看起來,確實沈家的方伯之位最好圖謀。本為逆臣,又不得本地士人擁戴,狀似唾手可得。但沈家亦為江東豪首,既被如此小覷,不如直接亮出獠牙給其瞧瞧!

沈充本就是不安於室者,早先因為擔心自家元氣不足,行事才有所顧忌,束手束腳。此時聽到沈哲子也如此主張,眸子頓時變得晶亮起來。

“往年起事,未能將嚴氏一戰而誅盡,我深感遺憾。嚴平匹夫竟然還敢襲殺我兒,豈能容他活命!況且青雀你又察知嚴氏勾結羯胡,害我鄉人,便誅此獠滿門,殺一儆百!”

話講到這裏,沈充已是殺意凜然。他也知眼下擺出姿態可以,真正起兵謀亂絕無成功可能。嚴氏寒門之家,雖然清望不著,家勢卻不弱,又有勾結羯胡的罪行,對其下手,既能起震懾之效,又能全大義之名,還能得其家資之實,簡直一舉數得。

頓了一頓後,沈充又說道:“早在年中,我便集余姚、寧海、鄮縣三地之軍戶瀕海修港制船,以開海洲。青雀你今次歸鄉後,可與世儀共集部曲。待我這裏營造妥當,便讓你仲父歸鄉,率眾三千來與我匯合,跨海阻住嚴氏退路。家中部曲東面撲殺,必將嚴氏一網打盡!”

“待北滅嚴氏,以之罪狀並資財輸送京畿,我家得其田宅人丁。挾此滅門之勢再返會稽,何家再敢相抗,我亦絕不留情!”

聽到老爹早做準備,且連善後事宜都已經考慮清楚,沈哲子便知,就算自己不勸,老爹早晚也會選擇這麽做。之所以大半年引而不發,這是在等大招冷卻呢。等到自己開口一勸,便將計劃全盤道出,這是因為自己一表態就意味著後勤已經無憂。

說實話,跟這麽一個天生反骨的老爹配合,沈哲子是挺不開心的,在老爹面前很少享受到那種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快感,往往自己這裏一開口,老爹就有了全盤計劃,且往往都與自己不謀而合。

仔細一品,其實老爹頗有位面之子的姿態,祖輩數代積攢財貨由其揮霍,可以任性的一反再反。家底掏空後又有自己這個穿越者為其收拾爛攤子,剛剛恢復一些元氣,便又有了用兵的意圖和資本。

沈充的計劃,正好與沈哲子所想相同,甚至就連開發海洲都如出一轍。

海洲即就是舟山,又被稱為甬東、中山洲。舟山的自然資源和地理位置毋庸置疑,沈哲子雖有此想,但還是擔心時下技術水平和人力資源未必能支持成規模的離岸開發,畢竟會稽郡陸地上還有大片土地,苦於沒有人力開發而撂荒。

但沒想到老爹步伐比自己還要激進,居然已經借助職務之便開始開發舟山,那自己這些擔憂真是有些多余了。至於老爹急於開發舟山的原因,沈哲子也略微能猜到些,究其根本主要還是內心對朝廷不信任,為自家預留退路。

如果能在舟山立住腳,好處毋庸置疑,拋開那龐大的海產資源不提,單單地理位置便虎視江東沿海,任何一處皆可登陸。東晉末期孫恩裹挾天師道十數萬亂民據此為禍,三吳之地皆受其害,戰略意義極大。

如果沈家最終還是不能占穩會稽,那麽由武康本家下錢塘,延錢塘江一線在陸地上形成封鎖,同時在舟山形成海路封鎖,會稽將成三吳孤島。如果能獲得這樣的形勝地位,那麽中分揚州未必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