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騎虎難下

“老子算個屁的將軍,不過是他謝艾圈養起的一條走狗罷了!”

對於那些枋頭工卒們的恭維,鶴塢的塢壁主向儉卻不太感冒,乃至於隱有幾分羞惱:“往年老子馬後也有千數兇卒狼奔四野,羯奴再強,也拿老子沒辦法!自從受了南賊誘騙得了幾面破旗,就成了套上繩韁的牛犢土狗,只等著他謝士欣鞭策割肉!”

向儉年在四十出頭,體態魁梧,額下蓄著濃密虬髯,臉色則是飽經風霜的棗紅色。說這話的時候,他正箕坐席中,一手環抱著酒甕,一手猛拍著食案,震得食案上瓦罐陶碗都叮鐺碰撞,神態間更有一種濃郁至極的憤慨與懊惱。

向儉在河北尤其是在枋頭一帶,可不是什麽寂寂無名之輩,早前他的伯父向冰便是河北首屈一指的大塢壁主,霸居枋頭。早年趙主石勒南寇作戰不利而北向渡河,就是因為打敗向冰取其資貨、部眾,才開始了縱橫河北,北國建制。

向儉作為向冰的從子,雖然僥幸保住性命,但因有此破家深仇,自然不能也不敢投向石趙,於是便率領著一些殘存部眾遊蕩在枋頭周邊,擄掠維生。也因為父輩的余蔭影響,漸漸發展成為枋頭周邊排得上字號的強梁。

石趙不是沒有動念圍剿向儉,無論是直接出兵還是發動其他盜匪參與圍剿,但真正的危險都被向儉巧妙避過。久而久之,向儉在河北盜匪界名氣也越來越大,有更多強梁願意投靠他,甚至就連許多羯國權貴都與他暗裏勾結,串通他去搶劫國中物貨隊伍,而後坐地分贓。

但攔路搶劫的盜匪終究是不上台面的,向儉也有一顆光復家業的熾熱雄心。可是隨著他惡名越來越昭著,也就更加沒有被招安的可能,擔心會被誘殺。

而且如果不考慮體面問題的話,他對自己的現狀也是比較滿意的,也不願再給自己施加更多約束,甚至就連早前石堪的招攬都不作回應。

隨著淮南王師強勢北上,乃至於一舉攻克鄴城,河北的形勢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最開始向儉也只是作趁火打劫之想,不過淮南軍主將謝艾所提出的那種三色旗令還是讓他頗感動心,畢竟也不需要實際付出什麽,便能扯上淮南軍這張虎皮,於他而言也是一種助益。

果然,他這一支兇名卓著的盜匪勢力在與淮南軍扯上關系後,非但沒有遭到王師方面的為難,反而趁著這場動蕩大收其利。

人總是得一望二,當得知謝艾將作為汲郡太守正式鎮守枋頭時,因為此前合作的順利,向儉也希望能夠更借其勢,那顆沉寂已久想要復興家業的心再次變得熾熱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向儉這一支盜匪隊伍足足兩千余眾,而且多為弓馬嫻熟積年悍匪。

雖然王師黑旗獲取條件變得苛刻,但這對向儉而言算不了什麽,僅僅只是拿出了一部分擄獲和斬首便成功獲得了一面黑旗,甚至還有余力加大籌碼選擇鶴口澗這樣一個地理位置優越的駐地。

從流寇變為有了根據地的強梁,這也意味著向儉奮鬥半生,事業終於有了質的提升。淮南王師雖然強大,但畢竟是客軍駐紮,很多方面都比不上向儉這樣縱橫多年的土著。有了這樣一個強力靠山,向儉復興家業的美夢看起來也是前景美妙。

事實也的確如此,謝艾不獨大筆一揮將鶴口澗周邊地域都劃給向儉作為駐地,甚至主動提出要幫忙營建一座堅堡作為他部曲駐紮所在。

對於這樣的要求,向儉自然不會拒絕,過往這些年他也是受夠風霜之苦,包括其部眾們也都渴求能有一個落腳點。但憑他們自己的話,打家劫舍還算合格,興建塢壁實在非其所長。對於王師方面提出的援助,自然不會拒絕。

當然,王師雖然提供幫助,但也只在規劃、用工方面,具體錢糧消耗自然還需要向儉自己承擔。技術工用沒有限制,向儉積年悍匪在錢糧方面自然也儲蓄豐厚,對於自己的第一個堅堡領地自然要極盡善美,不惜工本。

可是當這塢壁建設到一半的時候,向儉便察覺到了不妙,這塢壁造價之高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中途停下來,此前的消耗便都打了水漂。

所以過去這幾個月,向儉一邊咬牙往外掏家底,一邊率領部眾四方擄掠為補,總算維持到了塢壁築成。雖然造價高昂,但這堡壘也實在物超所值,甚至還超過了他記憶中早年伯父向冰經營的那一座。

而且有了這座堅堡駐點,他部下們對他的擁戴也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放眼整個枋頭,能夠混到他這一步的盜匪們也實在不多。

花了這麽大代價築成的堅堡,若僅僅只是作為一個部眾居住營地無疑是一種浪費,自然也要搭配上足夠的生產人員,哪怕擄掠沒有所得,最起碼也能滿足日常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