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1章 夫妻賢愚(第3/5頁)

途中公主才又問起剛才吵鬧詳情,賀氏自然不會多言是非,但其身邊侍女自然心向主母,便將此前阿姑些許激動失言稍作講述,如此眾人才知賀氏何以要如此,被直諷妒婦又累及夫郎遭受杖刑為人恥笑,換了其他人也的確忍耐不下來,賀氏有此反應也的確是正常。

聽到如此原委,阿琰小娘子頓時也替賀氏氣惱起來,忿忿道:“叔母這麽說,也實在太過分,二兄在外浪行,那也是人盡皆知,又不是嫂子你鼓動縱容他。遭受責罰,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叔母以此責你,實在沒道理!嫂子你求去應當,就該要如此教訓家人做事說話不能如此不公,你若還要走,稍後我帶人送你出門,誰都阻攔不下!”

興男公主聽到自家小姑如此義憤填膺、古道熱腸,也真是哭笑不得,但轉首再見賀氏眉宇間愁容更多,並不因阿琰娘仗義發聲而有欣慰。

說到底還是這小娘子不經人事,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尋常小戶夫妻家事尚且不能強說對錯,類似沈賀兩家這種門第婚配所涉不免更多,又怎麽是簡單的是非能夠論斷。

賀氏若真受這小娘子鼓動出走,那麽今天這件事就不好收場了。徐氏失言誠然婦人識淺護短,家中親長杖責沈牧已經算是給賀氏親翁一個交代,賀氏若真因此離家,那就是她這婦人不識大體強要將事情鬧大,一旦處理不當甚至直接有可能令兩家徹底交惡便成家仇。

“阿琰你說得什麽話?難怪阿母常要因此訓你,我在你這個年紀都已經為人家婦,你現在還是養在家中,有父兄依靠,就算有什麽過錯也都有人包容體諒。可這世上又有幾人如父兄一般對你全是縱容包庇,常作要強那是要讓人日久生厭的!”

興男公主板起臉來對自家小姑說道:“你家阿兄少顧內事,我這個做嫂子的對你也總有教誨責任。往年我在家裏,也與你這個娘子一般生性要強,就算是教你曉事,也不會用那些《女誡》腐言強作規令。我家家世顯貴,娘子配出自然也不能容人欺侮,但這可不是你要強的理由。”

“夫妻相處,過敬則疏,過親則褻。方寸之內的調和把握,便是陰陽和合道理所在。夫妻本是一體,又哪裏有什麽對錯的分別?你強要分出是非,一無是處的愚蠢丈夫又哪裏能配得上完美無瑕的璧人賢妻?你爭執一分,便疏遠一分,久則便有了高低雲泥的差別,你縱是賢體也非賢婦!”

阿琰娘子沒想到仗義發言竟然引得嫂子對她大作訓斥,嘴角一癟也有幾分委屈,忿忿低聲道:“真像嫂子這麽說,難道咱們婦人生來便該要軟弱?今次明明是二兄做錯,難道二嫂也該要吞聲忍耐下來?那麽家人又何必再教我是非,總之日後都要夫妻一體,沆瀣同汙。阿兄可不是如此教我……”

“你家阿兄懷納寰宇蒼生,他教你什麽向來都是微言幽意,你這娘子識教多少,就敢自誇已經盡數領會?”

興男公主聽到這話便笑起來:“這世上又哪有全無可取一人?哪怕是禽獸之種,於其父母眼中也都是懷抱珍物。尋常之人與你無甚關系,也就不必管他優劣與否。但若有一人命定將要與你同為一體,你又怎麽能以尋常目光去注視他?他諸般是劣,但有一樁是好,你也該要助他摒棄諸惡,彰顯一善,他之善便是你之善。你若尋常望他,他便尋常待你,水火鮮明的分別,但又是同居一室的關系,本來不該親昵,但又不能割舍,彼此所得,自然只有煎熬碰撞。”

對於自家嫂子這一番話,阿琰小娘子一時間尚且不能盡數體會。可是一直並行的賀氏在聽完之後,原本只是悲戚愁容便漸漸有了變化,甚至於有幾分心虛的望向興男公主,待見公主只是一臉嚴肅的教訓小姑,繃緊的心弦才又放松,但思緒卻因公主這一番話而變得復雜起來。

賀氏對於自家夫郎沈牧,其實也談不上有什麽親昵愛戀,一如世道諸多家門婦人,也只是依存並生,得一托付,談不上用情與否。平日裏於庭門中誠然是和順溫婉,但也只是理智說服自己一點點接受現實而已,也的確做到了相敬如賓。

她是婦人雖然無甚主見,但並非對外界訊息全無接受。早年婚論之際,家人如父兄之類便不乏嘆言委屈了她,低配屈許沈氏這種家門。畢竟從風評時譽上而言,會稽賀氏乃是禮學名宗,其祖父賀循更是號稱“江表儒宗”,家門清譽之高不是沈氏這種驟興的武宗門戶能比的。

賀氏雖然不至於因此而對夫家有什麽輕視,但也的確成婚以來便不對沈牧報什麽大的期許,也如尋常人一般兒女雙全,母家又因此親誼帶契而境況日好。

對於這樣的日子,她也無甚挑剔,甚至於對沈牧在外面的浪行種種都不甚在意,並不奢求寵愛獨系一身。也正因此,今次阿母責她為妒婦,她才能加不能接受,她自問所作所為全與嫉妒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