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 烈火烹油(第3/4頁)

康恂聞言後又是苦笑,心道這件事就算有反復,他也絕不敢捅到賀苗那裏,大不了自己墊付就是了。就算他已經決意要結束河東的買賣,想要抽身也還有諸多收尾,真惹怒了薛家,他只怕想走都走不了。

但康恂卻沒有想到,天色還未到傍晚,前往收款的家人便押運著足量的財貨返回。這不免讓康恂大感詫異,心道薛家也算是武宗豪強,就算薛強年少無知,難道家中其他親長看不出他以次充好,大敲竹杠?

想不明白,康恂也只能歸因為薛家確是豪富肯舍,幾百萬錢拋出眼都不待眨一下的。但他也不敢將這些燙手財貨保留過夜,連忙又讓人送去賀苗處,甚至連賀苗說定的二十萬錢也不願留。

可是家人返回後,還是又將二十萬錢帶回來,倒讓康恂啞然失笑,心中暗念這個老胡倒也真是個有自己一套準則的性情中人。

且不說馬市中康恂感想如何,薛強等人離開馬市後,一行人便直往蒲坂的大營而去。

薛家世居汾陰,距離蒲坂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但是河東之後興創迅猛,因此整個蒲坂大營規模也都極為宏大。

所謂的大營,也不單純只是軍士駐紮的營舍,而是劃出一大片的軍事禁區,當中既有河東軍府將士駐紮,還常設用於大軍調度時暫住的營區。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存放諸多軍資器械的倉邸。理論上而言,從蒲坂到汾陰,沿河一線都算是軍區範圍。

薛濤作為河東軍府督護,其官邸並不設在蒲坂城中,而是蒲坂與汾陰之間,靠近他家塢壁的地方。

薛強將幾名洛中友人送回蒲坂,又讓在蒲坂的家人籌措財貨交付馬款,然後才離開蒲坂,直往其父所在而去。

河東督護府位於沿河幾十裏外的一處高丘下,此地原本也是屬於薛家的一處塢壁,在此基礎上直接擴建成一座軍城。

相對於其他軍府的令禁嚴謹,河東軍府也自有其鄉曲特色,營禁並不嚴格。薛強作為家門嫡長,軍城內外又都是他家原本的部曲,雖然只是一介白身,但沿途也無人敢阻,直接入城來到了官邸中。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薛濤結束了一天的操練,解下戎甲正在用餐,得知兒子入府,便直接將人喚來一同進餐。

用餐完畢,余者退出,室中只剩下父子二人。薛濤讓人泡來一杯茗茶,北方人喝茶的習慣還在養成,但薛家舊年從蜀中遷出,對於這一習慣倒也適應得很快。

“可安頓好了你的幾位友人?”

廳室中,薛濤也沒有太多為人父的威嚴,語調輕松隨口一問。

薛強聞言後便點點頭,臉上卻有欲言又止狀,片刻後才決定開口說起今天的事情:“我家又不是沒有良馬,阿爺何必使我往馬市去?那個賀翁,哼,老胡大概以為我是個諸事懵懂的蠢物,看不出他與那馬場主耍得手段。幾匹劣馬,骨架之外全無可誇,幾百萬買來,斬殺煲飲或能咂摸出一絲河西風味!”

講到這裏,薛強便一臉的憤憤不平,很顯然賀苗與康恂的勾結耍弄他們,他都看了出來,但卻因為父親的叮囑,不得不按捺下來,整整一天被人當個傻子看待,心裏已經積攢了太多不滿。

“你難道不是諸事懵懂?”

薛濤聽到兒子的抱怨,臉色頓時一板,語調也變得嚴厲起來:“當中滋味幾許,你自己若能咂摸幾分,倒也可稱小知人事了。”

“阿爺憂困,我又何嘗不知。無非世道時流妒忌我家坐享於成,不曾施力勇助行台,但卻趁於地便,大收行台興治河東的利貨。我早前在中州聽人談論,也多有謗議我家之聲。但我不明白,我家所以得大將軍雅重,那也是因為往年祖、父竟力,浴血卻胡,厚保鄉土,始終不曾失節,兼有明識世務,恭從大將軍後,銜恩待用……”

薛強講到這個話題,尚有幾分稚氣的臉上便充滿不忿,認為世道時流因為他家勢盛一時便嫉妒謗議不斷,實在太無道理。

薛濤聽完後,臉上流露出幾分失望:“我本來以為你長留天中,廣受時流熏陶,應該會有幾分才力壯進,說出這種話,可見也是虛度了光陰。你只聽到時流謗議我家,可曾細思時流因何謗議我家?”

“浴血卻胡,厚保鄉土,那你家保護鄉土幾分?無非家門陋瓦尚稱完整罷了,鄉土還不是一樣的破敗?河東如今蒸騰之勢,你家又發力幾分?你得享的尊榮,是否有足夠的施予匹配?”

薛濤幾句反問,聽得薛強啞口無言,嚅嚅半晌才低頭道:“若得行台驅用,我家自然銜恩勇赴,不敢推辭!大將軍國士相待,子弟自然舍生忘命的追從……但我也實在不明白,就算是我家非議纏身,阿爺命我主動去求老胡訛詐,又能助事幾分?浩大之恩沐,自當煊赫之偉功才堪匹配,投於這些貪鄙之徒的私欲,傳揚出去,我家更被時流看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