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說逃

唐河往棗陽的荒野,覆蓋殘雪,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仿佛白色的雲團,在大地之上滾動。

這曾經的人間繁華之地,已在近數十年的頻繁戰事裏被摧毀,天地一片靜寂,一大群鳥雀仿佛烏雲般飛來,停落到雪地裏啄食草籽。

西北面的桐柏山群嶺,仿佛一群蹲在晨靄之中的巨獸,寧靜的凝視著世間萬相。

百余匹騎兵出現在地平線的遠端,不顧天寒地凍,趟過一條溪河,破開薄薄的一層河冰,簇起的浪花在黃棕色或黑色戰馬的胸口簇擁著,薄薄的霧氣更是被攪得支離破碎。

戰馬的口鼻噴出熱騰騰的霧氣,顯然是持續跑了很遠的一段路程,此時氣血正跑得沸騰起來,踏入冰寒的溪河裏,嘶津津的長嘶起來,像數十鋒利的戰刃,無情的撕開四野的靜寂。

馬背上的騎士,身穿黑甲,相貌粗獷,絕大多數都須發淩亂,唯有堅毅的眼瞳裏透漏出殺氣騰騰的鐵血氣息。

在溪河南岸枯黃的荒草灘裏,數名潭州斥候警惕的盯著這一切。

身為右前部先鋒將的世子,十天前就放棄北面的唐河殘城,將右前部所屬的諸路兵馬都撤入南面的棗陽城附近,這時候在這附近出現大股梁軍斥候,並非是什麽令大驚小怪的事情。

潭州斥候只是隱在荒草之中,安靜的盯住北面的那條溪河。

那條溪河入冬後變得很淺,卻是唐河與棗陽的界河——棗陽城就在此往南五十余裏外。

很快又是一隊百余人規模的騎兵越過北面的低嶺,出現在溪河的北岸。

看著兩百多戰騎沒有繼續往南推進,而反復穿插那條溪河,有經驗的斥候很快意識到梁軍實是在尋找一條最便捷能趟水過河的通道。

今夜就將有大股梁軍趟河,往他們身後的棗陽城而去?

這個問題並沒有驚擾到潭州經驗老到的老斥候多久,很快就見成百上千的騎兵,仿佛奔騰的黑色巨浪一般越過山崗,往溪河邊簇擁過來。

潭州斥候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一切,北面的唐河殘城,是有三千多梁軍,但什麽時候有這麽多精銳梁軍騎兵出現在唐河了?

看著有兩隊梁軍騎兵趟過河,朝這邊馳來,這十數名潭州斥候連爬帶滾,跑到身後的樹林裏,翻身上馬,瘋狂的打馬往棗陽城馳去!

……

……

“……”

潭州節度使世子馬循,手緊緊按住垛墻前的橫木,手指關節都捏得發白,臉色凝重的看著數千精騎仿佛黑色洪流分作兩隊,繞過棗陽城,徑直往南馳去。

這時候在東南翼,有一隊兵馬大約五百人左右,他們在一個時辰前得知敵訊,想要撤出南面的一座哨壘,想避入棗陽城,但沒想到梁軍騎兵的推進速度會這麽快,一炷香前在距離棗陽城不到十裏的一座山崗前,被梁軍兩股騎兵斥候纏住,進退不得。

這時候大股的梁軍騎兵像巨浪般簇擁過去,撼動天地的呐喊聲,即便是十裏外閉門守城的棗陽城守軍,聽了依舊感到心驚膽顫。

眼睜睜看著那隊退縮到山腳下結陣的五百步卒,被百余騎具裝重騎一次沖鋒就直接殺潰掉,然後成百上千的騎兵一擁而上,刀斧槍戟與血光交錯,來回反復沖殺,不斷的將那隊楚軍切割、攪散、殺敗逐亡,將一具具鮮活的生命,無情的斬殺在馬前,鮮血四濺、肢肉橫飛。

也就兩盞茶的時間,五百余步卒就像被狂風摧折過的莊稼,已經沒有幾人還能站在原地。

即便苟活者也是匍匐趴在被鮮血澆灌得泥濘的地裏乞降,但梁軍這時候可不想被俘虜拖慢速度,揮起的刀槍劍戟無情的朝那邊卑微乞活的楚軍身邊斬去刺去。

“他們要幹什麽?”

這支精銳騎兵沒有直奔棗陽城而來,像蝗群一般殺滅東南翼那支沒有來得及逃入棗陽城的楚軍後,也沒有要停頓下來的意思,依舊像洪流般繼續南下,但為這支騎兵仿佛鐵水洪流般的鐵血氣勢壓迫,馬循說話時都些張口結舌,看向身側的將領問道。

“他們這是直奔郢州而去。”朗州軍司馬、司兵參軍,同時也是潭州增援兵馬輔佐世子馬循的副將馬融臉色嚴峻地說道。

棗陽城雖然要比郢州城殘破許多,但即便外圍的城壘駐兵,都被梁軍像蝗群過境般吞噬一盡,棗陽城內猶集結有潭州及諸州援兵近萬人。

梁軍僅憑借數千精銳騎兵突襲,在短時間內還無法攻破棗陽城,但郢州城就不一樣了。

郢州天佑八年才歸入大楚版圖,之前戰事淩亂、民不聊生,州縣民戶大減,大量的山寨勢力遊離於州縣之外,這次被征調五六千州兵、精壯民夫,郢州地方守備兵馬就變得極為有限。

再說之前眾人都認定沒有打潰襄州至棗陽一線的防禦之前,梁軍頂多會派小股兵馬進入郢州、隨州境內擾襲,因為郢州、隨州的地方守備兵馬,都分散於州縣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