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嶽東大營

嶽州乃巴陵故郡,策馬過西山嶺嵴時,萬裏晴空,極目遠眺,能將西邊數十裏的山野湖川盡收眼底,韓謙這一刻情不自禁想到百余年後才寫出來描敘嶽陽壯闊山水的名篇來。

“……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嶽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

四月正值江淮雨季,這篇名章也寫出雨季強攻嶽陽城的艱難。

嶽陽城臨湖夾江,湖蕩連橫,不要說楚軍僅集結五萬戰兵,便是兵力再多一倍,也難在嶽陽城正面施展開,而潭州水軍卻能乘小艇堅艦出沒湖蕩,左右擾襲,更是叫楚軍疲於應付。

樓船軍水師戰艦雖堅,卻只利於在開闊水域作戰,難以在湖頭尾閭的淺水之地爭勝。

較為正統的戰術,便擇一方向,填河淤道,步步為營的進逼到嶽陽城前,然後強攻之。

這是信昌侯李普、沈漾、鎮遠侯李澗他們所熟悉的戰法,這便是所謂的堂堂之陣、正正之旗,以臨強敵,但可惜大楚卻沒有如此從容優渥的條件。

韓成蒙、韓建吉、喬維閻三人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帶著郡王府的護衛,跟著韓謙一起前往西山的嶽東大營,此時停在嶺嵴之巔,看著韓謙沉默的眺望湖江之景。

韓謙與二叔家以及與韓鈞的舊怨,他們心裏是清楚的,也都見過那個水性揚花的荊娘,說起來並無殊異之處,不過庸脂俗粉而已,韓鈞去招惹那個女子,說白了就是要與韓端去羞辱韓謙。

試想當年韓謙才十三四歲,此恨怎麽可能輕易會消?

這一點,韓成蒙、韓建吉都是身同感受的。

因為這是一個嫡子、嫡長子通吃的時代,韓成蒙、韓建吉作為庶子,以及他們的母親作為妾室,在韓家的地位,未必就比得了得寵的奴婢,甚至還會遭刻意的打壓,以致他們以往都沒能蔭襲得官身,在宗族裏也就管理一些雜務。

即便他們自幼習武,也苦讀兵學,連統領家兵部曲的機會都沒有。

而韓鈞年紀輕輕便官居六品,韓端作為二房嫡長子,也是早早主持家業,他們還是因為三叔父子得寵於陛下、三皇子,這次在敘州立下赫赫功績,才跟著水漲船高,得授一個八品武官銜。

他們能理解韓謙心裏的怨恨,所以韓謙對他們冷漠、拒人千裏,他們也能夠忍受,誰叫他們是長房的人呢?

沿著嶺道而下,西山大營就有四五裏外的半山腰。

說是半山腰,也僅比數裏外的江面高出七八丈樣子。

三皇子楊元溥與沈漾、鎮遠侯楊澗、信昌侯李普等人,也是早早在轅門前等候著相迎。

看著轅門前黑壓壓的一群人,如此禮遇,韓成蒙、韓建吉都嚇了一跳。

照理來說,唯有三公九卿才能當得如此大禮。

韓道勛、韓謙父子,在韓族眾人眼裏乃是大逆之人,特別是韓謙“潛逃”期間,韓道昌、韓鈞、韓端都恨不得將他揪來敲骨食髓才解心頭大恨,別人壓根就不敢提及他們二人的名字,要不然輕則挨頓訓斥,重則便是一頓鞭打。

韓成蒙、韓建吉又不是什麽見識超凡的豁達之士,在這樣的氛圍下,他們的處境又變得更加窘迫,心裏對三叔父子則也難免心存怨恨。

轉變自然是削藩之策正公布於眾那一日才開始,之後他們也都到郡王府,到鄂州、到三皇子楊元溥身邊效命。

郡王府眾人,對韓謙感觀各有不同,但即便心懷嫉恨的王琳、李沖、周元等人,也不得不承認韓謙劍走偏鋒,用謀神鬼莫測。

這時候韓成蒙、韓建吉才一步步了解到三叔所編寫的《疫水疏》及收編染疫饑民組建龍雀軍的內情,了解到三叔與韓謙合著的《用間篇注疏》,以及在此基礎上韓謙組建縉雲樓(左司)的內情……

在得知武陵軍進一步消息之前,荊襄戰事期間,韓謙用謀更是臻至極致。

從爭取鄧西防禦的主導權,到築滄浪城、拉攏山寨勢力,到窺破梁軍密謀,說服三皇子出襄州城斬殺夏振坐鎮淅川,乃至誘殲梁軍精銳,拒敵城外,即便心裏不滿韓謙用謀過於劍走偏鋒、步步皆險的沈漾、楊澗等人,也不得不承認在逆轉荊襄戰局,韓謙發揮出別人不能替代的作用。

郡王府也由此奠定下根基。

而“潛逃”敘州,更是韓謙主動向陛下所獻的奇謀,也因此郡王府才爭得這次削藩之戰的主導權。

在知悉這諸多內情之後,韓成蒙、韓建吉看到三皇子率諸將臣出營相迎韓謙,心裏感到震驚之余,又覺得不是那麽難理解。

韓謙可以說是三皇子生命中,除陛下之外最為重要的男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