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相見

距離虎澗關十三四裏許的高椅峪,三面山崖環抱、一面踞跨四五丈深的山澗之上;地形上像一張嵌入武陵山脈東南斜坡深處的巨大椅子,遂有高椅峪這樣的地名。

虎巖溪從高椅峪前面流淌而過,於八九裏外劈開一座名為青牛背的大石崖流入辰水。

不要看青牛背左右的辰水猶有三四十丈寬,入夏河水漲上來後,水勢相當遼闊,但從青牛背往上遊三四裏有一處武陵山脈南麓的錯層地形帶。

辰水流經這裏,叫惡虎灘,裏許長的河段,不僅上下遊有近十丈的高度落差,河道裏更是礁石雜錯,仿佛千刀萬刃倒插入湍急的河水裏。

即便是夏秋雨水豐漲期,舟船也壓根不要想能通過惡虎灘。

而惡虎灘兩側的石山高峻險峭,飛猿難渡。

通常說來,從辰水下遊過來的貨物、商旅,會在青牛背下遊十三四裏處的陳家集碼頭靠岸,走驛道渡過虎巖溪,從虎澗關進入思州境內。

一年多前韓謙從蜀國返回敘州,霸占雞鳴寨不讓,就著手經營辰水中遊地區,第一時間就是征募大量的青壯勞力興修辰水南北兩岸的驛道,除了通過驛道將辰水南北兩岸像高椅峪這樣的番寨村寨都連串起來,更是進一步拓寬銜接思州的通道。

思州楊氏與坐鎮渝州的長鄉侯王邕合作,夾攻占據黔江中遊的婺僚人勢力,其目標還是要打通黔江通道,使川蜀的貨物能通過思州流入黔中及湘西南地區。

所以思州楊氏也極力配合敘州翻修、拓寬辰水北岸的驛道,甚至出人出糧修築了高椅峪以西到虎澗關的驛道。

畢竟高椅峪往西,包括虎澗關在內,都隸屬於思州。

惡虎灘難渡,虎澗關便成了從龍牙山北面的辰水河谷進入思州的唯一通道。

雖然虎澗關裏外的驛道建在辰水北岸相對開闊的溪谷之上,但夾峙石峰間的虎澗關,卻是一條長約裏許、最狹窄處僅三四丈的深峽,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

年後楊氏與長鄉侯王邕便相繼攻陷、降服黔江兩岸上百座僚寨,打通黔江通道,蜀地的井鹽織錦藥材等物得以通過黔江進入思州,再往黔中地區疏散,虎澗關驛道也隨之比往日倍加繁榮起來,每天都有數以十計乃至上百的牛馬車進入虎澗關。

不過,不管敘州與思州的關系多麽親密,思州刺史楊行逢都遣嫡系大將、養子楊守義率八百悍勇番兵駐守虎澗關。

六月下旬已經是盛夏時季,武陵山南麓的氣侯卻是溫潤,高椅峪醫館位於村口外,是棟建在一顆四五人合圍的大榕樹下的破敗獨院,濃蔭遮蔽下,黃昏時涼風習習,趙直賢多穿一身薄衫才覺得正是合適。

高椅峪原本是一座漢夷雜居的村落,有七八十戶人家,四百余人,在武陵山深處,村落的規模不算小。

虎澗關驛道以及浮橋就從峪前的坡地通過,現在每日都有不少商旅通過,而有些入夜前趕不及通過虎澗關的商旅,大多到高椅峪來借宿,這使得峪子裏像是一座鎮埠繁榮起來。

辰中縣年後在峪子前面的緩坡建有一座驛站,東西四座跨院連並在一起,三四十間屋舍。

東面的兩座跨院,乃是驛站公署以及一座有二十多名將卒入駐的營房,除了巡檢捕盜緝私外,還兼管浮橋及左右驛道的修護;西側兩座跨院供商旅借宿,條件沒有多好,都是通鋪。

譚育良坐在醫館前的一塊石頭上,能將下方驛站內的情形都看在眼裏。

“……老趙,是不是形勢又有些緊張起來了?我看辰中縣這幾天陸陸續續的往下面的驛站增派了不少人手啊!”譚育良見趙直賢在短褂外披了一件打有好幾個補丁的破舊布衫走過來,張口問道。

韓謙攻陷鷹魚寨後,並沒有留難趙直賢、譚育良二人,而是將他們二人及家小逐出敘州。

趙、譚二人回到潭州,因兵敗遭受到嚴厲的懲處,被貶到潭州下屬的潭陽縣擔任不入品的小吏。

雖說恰恰是如此,叫他們二人在潭州被攻陷後,逃過全家被押送金陵誅殺的厄運,但兩人及家小逾二十人最後還是被當作戰俘處置。

兩家男丁及年老的婦人都被貶入苦役營,充當修道築城的奴工,前半年就有四個老人沒有能熬得過去;而家裏年青的婦女則被貶入樂營。

當世對丁戶管理極嚴,道隘關口都要盤查,趙直賢、譚育良帶著幾個青壯子弟逃亡容易,卻不能將家裏那些老弱婦孺丟下不管。

還是趙直賢當年在黔陽教授過的一名醫徒,去年年初時到潭陽城采購藥材遇到趙直賢,趙直賢與譚育良便拿出早年藏下來的一筆錢物,托這個徒弟將他們及家小從苦役營、樂營贖出來。

韓謙雖然是今年回到敘州才正式頒布廢奴令,但之前吸引流民落戶的政策一直沒有變;兩家人到敘州後就差不多擺脫奴籍身份,棲身當時地屬轄管還存在爭議、地方又相當偏僻的高椅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