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何事輕何事重

世子府內堂,世子妃張氏抱著一歲多的兒子朱瞻基走進來了,她進來便說道:“父王回北平了,你們父子分別近月,你怎還坐在這裏,還不快去父王府上問安、共商大事?”

張氏長著一雙看明亮的單眼皮眼睛,小嘴如櫻桃,年輕膚好,倒也有幾分可人。她進屋就在世子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來,讓兒子坐在腿上,歇一歇抱軟了的胳膊。

世子卻坐在那裏長籲短嘆,一臉消沉無望的表情,沒有回答她的話。

“世子爺怎麽了?”張氏又問了一句。

世子又嘆了一氣,正待要開口,便見兒子朱瞻基正向桌案上爬,伸手去抓鎮宅的寶劍。世子趕緊攔住朱瞻基,不料朱瞻基不依不撓,折騰著非要去抓,從進屋起小子就沒消停過片刻。

“這孩兒!”世子心煩地道,“怎地如此搗騰!”

張氏將他抱回來,道:“小孩兒生龍活虎一點,有甚不好?”

“唉!”世子又嘆了一口氣,“俺就跟個廢人一樣,反正父王也不待見俺,何必還去自討沒趣!”

張氏的眼珠微微一轉,看著如同一灘肥肉放在椅子上的世子,她差點沒有點頭贊同世子的說法。但她馬上就平靜地問道:“那母妃哩,母妃也不待見世子爺?”

世子聽罷,面露稍稍欣慰,“母妃倒還好……不過俺一去肯定是要見父王的。父王那天不問青紅皂白,連俺被下毒也漠不關心,俺這個世子,不過是吉祥物件罷了,唉!”

張氏卻露出不以為然的一絲冷笑,道:“世子爺是覺得不如高陽王能幹?”

世子道:“不是明擺著,俺哪樣比得上他,能幫上父王什麽忙,也難怪大夥如此待俺……”

張氏輕嘆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搖起頭來:“能幹不能幹,真不重要。世子爺是父王嫡長子,這才最重要!且非人力可以改變!出身才最重要,世子爺明白麽?”

世子默然不語。

張氏又道:“咱們讓他出風頭,世子爺只要慎言慎行不犯錯,該您的,還是您的。”

世子緊皺眉頭:“什麽該俺的?”

一句話倒把張氏問住了,她張了一下小嘴,好一會兒才出聲:“世子爺得悟呀,世間何事輕、何事重?”

就在這時,外面來了個宦官,在堂前道:“奴婢稟報世子爺,燕王府來人了,請世子即刻前往。”

張氏聽罷催促道:“這下不能抗命了,趕緊讓我服侍世子爺換衣裳罷,侯泰,來看著世孫。”

宦官高興道:“奴婢遵命。”

……

朱高煦也接到了去燕王府的信兒,便將武服換下,穿上紅袍,帶著隨從人馬往燕王府去了。

北平街面上已不如往日,行人不再熙攘,戰爭迅速改變了城中的氣氛。加上八月將至,秋風一吹,北方的草木似乎更加敏感,落葉就持續飄到了地上,一派蕭瑟。

朱高煦騎著一匹高頭棕馬,儀仗環立,一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時不時有大膽的人駐足觀望,無不投來敬畏又羨慕的目光。

北平一般的宗室勛貴早就習慣這樣的場面了,估計毫無感覺。朱高煦卻是不知不覺間頗有感觸。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些前世的片段,前世很年輕的時候到沿海幹過一段時間工地,從工作場地出來、沿著城市街道走回住處,從工地幹活出來當然渾身又臟又破,在體面的市民行人中穿梭,有種低人一等的屈辱感……亦或那時自己太年輕,太虛榮,可能再過幾年就會淡定了,不過仍然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人是社會人,有幾個人能免俗毫無虛榮之心?這大概也是本來愛好和平的朱高煦,很快就適應並積極投入戰爭的一部分原因罷。

朱高煦一路進了燕王府門樓,很快就有太監迎上來,催促他趕緊去內院。朱高煦問之,太監道徐王妃的病好了,燕王很高興。

朱高煦聽到是這個原因前來、燕王心情好,頓時放松了一口氣。他又想到與徐王妃的兩面之緣,母妃對自己十分慈愛,畢竟她認為是親生的兒子,朱高煦得知她病愈,一時間也高興起來。

在太監的帶引下,沿著磚路進了府內。及至見到王妃,朱高煦發現自己又是最後一個到達的家人,世子府就在燕王府旁邊,高燧和三個妹妹則住在燕王府,天然就比朱高煦近水樓台。

朱高煦上前見禮罷,見世子眼睛紅紅的,徐王妃看世子的眼神也最慈愛疼惜,心道:世子成天覺得家裏人不愛他,其實他得到的母愛最多。

不過朱高煦也不嫉妒,本來世子對母妃也是最貼心真誠的……朱高煦沒辦法,大腦中以前高陽王的記憶還在,可就是體會不到那些回憶中的感覺,就好像是強行植入的東西一樣。毫無代入感,他也無能為力。

朱高煦又主動上前招呼:“長兄先來,我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