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無恥小人

曠野上煙霧彌漫,滾滾的塵土砂石夾雜著草木灰、硝煙、雜物,仿佛渾濁的洪水席卷而來!那成群狂奔的步兵便如河岸的堤壩,正在轟然崩塌!

戰場已經失去了控制,天地之間好似山崩地裂……就在這時,“哢嚓”一聲響,李景隆擡頭看,高高的帥旗被風吹折了!

“為甚?為甚!”李景隆鬢發淩亂,張開雙臂在狂風中嘶聲裂肺地大喊。

身邊的將士紛紛勸說,這次真的該跑了!

李景隆面目扭曲,臉色蒼白,惱羞地大吼:“燕逆被我前後夾擊,已經敗了!為甚,誰刮的風?”他幾乎哭出來,伸手抓住一個將領,拼命搖著那漢子:“這回不怪我,真的不怪我,燕逆本來已被擊敗!”

那漢子卻冷冷道:“李公若早早給瞿都督增調援軍,還用等著刮風?”

李景隆聽罷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原來面前的人是盛庸。李景隆頓時神情復雜道:“盛庸!你不是一直在我身邊說,曹國公英明、曹國公用兵如神?”

盛庸道:“李公兩度喪師,您以為還有第三次機會?李公,您徹底完了!末將何必再說那些違心的話?”

“你……”李景隆指著盛庸,臉色通紅,“你這無恥小人!”

盛庸一臉冷意:“非也,我這是審時度勢。”

“你別太小人得志,看我怎麽給你算秋後賬!”李景隆罵道。

他怒不可遏,這時身邊的人忙拽住他,說道:“李公,前方全部崩了,趕緊走罷!”

中軍諸將士很快便裹挾著李景隆,紛紛調轉馬頭奔走。旗幟、戰車、火炮……以及各種輜重全部丟棄,官軍大片崩潰。

無數的人馬沿著白溝河,在塵土飛揚的原野上湧動,仿佛遭受大自然災害後成群遷徙的獸群。

平原上再度上演了恢弘壯闊、卻混亂異常的場面。不知有多少人馬在這片土地上奔跑,被殺。慘叫的人在風聲、馬蹄轟鳴聲中連一朵浪花也激不起,生命頃刻消失在巨浪之中,變成一具具狼藉的屍體。

天空一片陰霾,塵霧籠罩天地,許多官軍人馬不辮方向,被裹挾到了白溝河的河灣,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不知多少人被擠進了河水裏。

身披盔甲的官軍將士在河水裏撲騰,將河水也攪得渾濁不堪,一眼望去,河面就仿佛正在起網的水面、密集的魚在奮力掙紮,河水也似乎沸騰了。

……官軍大量步騎不分晝夜,亂哄哄地向南逃命,一路上死傷不計其數,到處都是屍體。李景隆先到達德州,收攏了一部分人馬,但聽到燕師旋即追到,馬上又帶著剩下的人繼續往南跑。

數日之後,山東布政使司派人到大濟河上接應官軍,搭了浮橋,官軍殘部這才直接潰退到山東境內,奔入濟南城。

……

“高陽王,燕王令諸部向大濟河聚攏!”傳達軍令的將士大喊,又下馬出示印信。

朱高煦回應道:“遵父王軍令!”

這時天色漸晚,朱高煦也不趕路,便下令諸軍擇地紮營。吃過晚飯後,他立刻來到了看押瞿能父子的帳篷。

朱高煦親自挑開瞿能的衣衫,觀察傷口,松了一口氣道:“天氣漸暖,瞿將軍的傷口尚未惡化,應該沒什麽大礙了。這種皮外傷雖不會傷筋動骨,卻最怕化膿。”

“高陽王……”瞿能疑惑地看著他。

朱高煦微笑道:“我去年從京師逃跑,在涿州被令公子阻擊,幸得令公子高擡貴手,才有今日。”

“哦?”瞿能轉頭看瞿良材。

瞿良材立刻搖頭道:“彼時兒子真的盡了力!燕王世子、高陽王、三王子畢竟都是宗室,朝廷又沒下殺令,兒子哪敢傷他們性命?弓箭刀槍不敢用,只消不傷性命的法子,繩網、棍棒啥都用了!奈何兒子技不如人,數十人圍攻仍打不過,只好認輸……”

朱高煦按住瞿良材的手腕,盯著他的臉正色道:“瞿公子確實手下留了情面,只是怕在朝廷那邊不好交差,是這樣麽?”

瞿良材一臉茫然,又轉頭看瞿能。

朱高煦又道:“等到了燕王跟前,你們得這麽說、說實話!”

瞿能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朱高煦,“高陽王的意思,我明白了。”

“那就好。”朱高煦點點頭。姜還是老的辣啊!

瞿能道:“你我雖各為其主,但高陽王以誠待之,郡王給我臉、我不能不接著。只是……恐怕沒用的!白溝河一戰,誘燕王中伏,又與平安繞道夾擊燕師,都是我的主意,差點還傷了燕王性命,燕王絕不會放過我。”

“與其受辱死,不如死個痛快。何況我不降燕王,家眷尚能保全。”瞿能又皺眉道,“高陽王好意,瞿某心領了。”

朱高煦聽得一臉恍然大悟:“我就覺得、李景隆沒那麽神,原來都是瞿將軍的謀劃!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