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誤解了意思

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了,蟲子不知何時吵起來的,等注意到那聲音時,草叢裏、墻角間已四處可聞。

高陽郡王府園子裏的百花凋零,樹梢的葉子長得茂盛綿密,雜草從石徑下面的各處縫隙長了出來。朱高煦便在這條石徑上,一面走一面看著水波蕩漾的湖面。

以前逾制修建這園,確是有點不容易。但朱高煦還很少到這裏走動,看樣子幾乎都要荒廢了。

燕王在前線仍未有消息回來,最近似乎沒有大戰。沒有燕王的命令,朱高煦不打算擅自南下,呆在北平倒也難得有一段時間清閑。

部將王斌等人對燕王似有不滿,朱高煦心裏卻很清楚……只要戰爭還在繼續,他就是三兄弟中最引人注意的人,被推到風口浪尖也不奇怪。只要等“靖難之役”一結束,情況會有所改觀罷?

他轉頭看向內廳後門那邊的雜物房,心下已決意不放走妙錦。無論他對燕王是否有怨氣,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也得盡力為燕王府大局考慮。

朱高煦便踱步向雜物房那邊走去,他先搬來梯子,然後打開房門的鎖。

他放下梯子,從雜物房爬下酒窖。轉頭看時,便見池月從桌案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來了,她穿著一身素白打底紅線花邊的襦裙,與旁邊月藍色的帷幔相映,倒讓這小小的地方也增添了幾分生動的顏色。

“你的風寒好了麽?”朱高煦把手從梯子上放下來,便轉過身問池月。

她拿手摸了一下臉,道:“高陽王別擔心,我已經好了。”

朱高煦見她的動作,心道:只要是女子,誰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她在擔心生了一場病臉色憔悴麽?

但在朱高煦眼裏,看不出她有什麽不同。交領半臂紮在襦裙裏,她穿這身衣裳甚是合身,身段凹凸有致,修長纖細的骨骼使得她自有一番弱骨豐肌的溫柔。

朱高煦到墻邊把腰圓凳端過來坐下,沉吟片刻,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我還不能放你出去,得多委屈你一些日子了。”

他以為池月會很失望,甚至惱怒,卻不料她神情很平靜地說道:“這樣也好。”

朱高煦頓時有點困惑地看著她。

池月轉頭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高陽王若是放了我,我打探到了你前陣子做的事,該不該告訴家父?”

她說罷顰眉沉吟,又道,“現在高陽王把我關在這裏,我也無計可施,心中反倒不必糾纏,省心了不少。”

朱高煦聽罷松了一口氣,微微點頭:“原來你很猶豫……”

“高陽王現在才知?”池月看了他一眼。

朱高煦愣了一下,便見她的臉紅了。他這才回過神來,緩緩道:“我不是不知,反是對其中關系很清楚,才不敢放你。”

“哦?”池月擡起頭,帶著嫵媚的杏眼有點疑惑地看著朱高煦。

朱高煦想了想,沉聲道:“你肯定不願意害我,便如我不願害你。若非如此,當初我叫你赴約趁機綁了你那件事、便辦不成,你根本不會來……”

池月低聲道:“高陽王知道就好。”

朱高煦繼續道:“所以當我去京師時,你不一定會泄露消息、將我置於險地,這是私情……但你我各為其主,我父親是燕王,你父親是建文帝忠臣。現在我回北平了,這些事便成了公事,池月真人恐怕就會把消息泄露給景清了吧?”

池月輕快地丟出一句:“我也會很猶豫,方才說了。”

她說罷便低下頭,避開了目光。朱高煦還在猶自尋思,他覺得似乎哪裏還沒想明白。

朱高煦放過池月一次,私下有情意在。但池月並沒有就此改投門面,畢竟她爹就是建文的人,叛變沒那麽容易;那麽她在幫燕王府還是朝廷的問題上,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他想了好一會兒,擡頭看時,見池月白了自己一眼。

朱高煦沉吟道:“以前在燕王府內宅,你說走得慢、過得快,那是真的,還是另有緣由?”

池月神情漸冷,“假的!”

朱高煦頓時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這種話哪能張口問?他這陣子想得太多了,不斷整理各種人的關系,什麽慶元、姚姬等等人,以至於現在都還有點糊塗。

於是倆人沉默良久,她又低聲說道:“此前就算高陽王不綁我,我也不會泄露你的行蹤,連猶豫都不會,你信麽?”

朱高煦不答,他內心是相信的,但理智上又不敢信。

池月繼續輕輕說道:“彼時高陽王塞了紙條給我,叫我赴約。我根本沒想過你會綁我,也沒有任何擔心、你是否會對我不利。後來被關在了這地窖中,我才醒悟,高陽王所為本來就應在情理之中……”

朱高煦默默地聽著。

池月的聲音仿佛在自言自語地低訴,“來北平之前,我從沒獨自離過家。到了燕王府後,只好一個人面對人生地不熟的處境,心裏一直十分憂懼,做事也小心翼翼,什麽都想得很多……哪想到,上回高陽王約見我,我卻那麽蠢,什麽都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