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睢水

沒幾天,燕王果然攻陷沛縣縣城,旋即率軍南下徐州城。時徐州官軍與前鋒朱高煦部交戰失利,已閉城死守。於是北軍合圍徐州,修建了圍城工事。

震炮兩天之後,北軍並未用步兵攻城,而以騎兵四出籌糧,果然正如朱高煦所料……二十幾萬大軍沒有軍糧別想長驅南下!

一天朱高煦率親兵到四野巡視,卻看到了一派農忙的景象。還沒來得及收割的稻田裏,許多民壯正在忙活,田坎上零星有些拿弓箭的騎兵,正在遊蕩監督。

朱高煦不禁駐馬觀看,心下也很驚奇……六百年了,收割稻谷的方法,竟與後世記憶的場面大同小異。他小時候就幹過這些活,現在觀賞起來,只覺得分外熟悉。

稻田裏五人一組輪流作業,倆人割倒稻子,堆放在稻樁上。另外兩人則站在一只木頭拌鬥旁邊,用竹席圍住鬥的三面,在鬥裏放木板,然後拿起割好的稻子在木板上擊打,翻來覆去將谷子摔打到木鬥之中。

剩下一個人則將稻草捆好,晾曬到田坎上。此時不是所有民宅都是瓦房,還有一些草房,需要稻草每年換屋頂,也能當作燒柴。

朱高煦幹脆從馬背上下來,在田坎上饒有興致地坐下。身邊的親兵騎兵沒有下馬,他們仍舊緊握著兵器,關注著四野的動靜。

一種奇怪的寧靜感湧上了心頭,朱高煦仿佛回到了遙遠的記憶深處,那些歡樂的同伴仍在身邊,熟悉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而甚麽小貸、什麽攀比……以及奸諜、陰謀、爭鬥都變得虛無縹緲了。

“王爺在此作甚?”王斌的聲音打斷了朱高煦的沉思。

朱高煦便隨意地用手指著田裏,說道:“皇祖爺爺便是農戶出身,咱們不能忘了自己是誰。”

王斌怪笑了一下,低聲道:“俺們的人馬,這是在搶百姓的糧食哩!”

朱高煦一語頓塞,想了想便道:“等父王靖難成功,我便上書請免徐州各州縣幾年的賦稅。”

……

南邊的大江之上,江水渺茫。

徐輝祖左手按劍,昂首立在輪舸甲板上,他背上的腥紅鬥篷仿佛一面大旗一樣,被江風吹得在空中飄蕩。魁梧偉岸的身軀卻一動也不動,披堅執銳的模樣十分威武。

士卒們在後面悄悄地議論他,說他的父親不愧是進了城隍廟的神。

戰艦兩側的水車輪子飛快地轉動著,卷起幾團白色的浪花,船只迎風破浪,直趨北方。

徐輝祖眺望遠近的無數戰船,上面精悍的京營官兵衣甲鮮明,刀槍林立,軍容十分雄偉!徐輝祖此時躊躇滿志,只覺得這股大明朝廷最後的精兵,在他手裏必得如蛟龍入海、猛虎上山!

“他娘的!”徐輝祖望著江面,中氣十足地笑罵了一聲,“該俺去教訓教訓那幫叛軍了!”

身後的部將忙恭維道:“魏國公一到,燕王定會膽寒。”

徐輝祖“哼”了一聲,說道:“俺得先會一會那外甥!”

“魏國公所言者,可是高陽王?”部將問道。

徐輝祖點頭道:“俺外甥已成氣候,不久前,他四千騎就把徐州大軍逼入城中!俺再不披甲上陣,便只好光看這些後輩縱橫馳騁了。”

部將沉吟道:“末將聽說徐州守將沒吃啥大虧哩。”

徐輝祖冷笑了一聲,轉頭說道:“只有朝中那些書生才信!徐州官軍擁兵數萬,鄉勇不下十萬,被幾千人嚇進了城裏,還不叫吃虧?

其守將既沒有援救沛縣,至少應該拖住燕逆一個月,而非一天之後就縮進城裏。俺估摸著徐州守將原本也是這麽想的,只是吃了啞虧才喪氣自保。

守將先是預設伏兵在城外,然後藏騎兵在南邊、以步兵背城結陣,誘高煦來攻。欲夾擊高煦前鋒,先挫燕師銳氣。

徐州守將的想法沒什麽錯,布置也很規矩;但他錯在不知燕師前鋒是高煦!不料高煦先識破了他的伏兵,幾乎將伏兵全滅,還沖破了官軍大陣。反讓官軍失了士氣,不得不退保城池。”

部將這才驚嘆道:“未想高陽王一戰,竟有如此多門道。”

徐輝祖目光炯炯有神,情緒激動道:“此戰甚是精妙!俺反復推敲過其中過程。高煦不止勇猛,更是非常擅長捕捉戰機,時機掌握得精準不差分毫!

他先分兵攻官軍伏兵,引援兵來救;等官軍援兵一動,正在半路,便側擊其陣。此時阻擊延緩了官軍增援,使伏兵堅持不住潰逃。然後高煦回師合擊伏兵,將官軍伏兵聚殲!

俺常言燕王善迂回背擊,而今觀之,其子高煦用騎兵更加靈活精妙。”

徐輝祖握著拳頭道:“這才是俺的對手!若是用牛刀去斬那些無名之輩,豈不無趣?”

徐輝祖此時十分興奮,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了出征幹仗的機會,只等著大幹一場,對手越強,他越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