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嵐(2)

“哐當!”盔甲撞得一聲響,朱高煦把手按在床板上,將沉重的上身從棉被上撐了起來。耳邊猶自響著夢裏的聲音:賣草鞋,賣草鞋……

他睜開眼,向旁邊簡陋的木案上看去,快燒盡的蠟燭下面、燭淚熔成了一團;借著燭光,鑲嵌在雁翎刀刀鞘上的黃金泛著金屬的光澤。

朱高煦籲出一口氣,晃了晃發沉的腦袋。他也不知道怎麽會夢見自己賣草鞋,而不是在還小貸。不過夢醒後就好了,他還是郡王、富貴還在。

他便對著油布簾子外問道:“現在甚麽時辰?”

帳外當值的人答道:“回王爺,快五更了。”

朱高煦站起來,取雁翎刀掛到腰帶上,黃金卡扣“喀”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他又拿起頭盔抱在懷裏,掀開布簾彎腰走了出去。膀子和背隱隱有酸痛感,他昨夜沒卸甲,只能靠在被子上蓋毛毯,姿勢不太好。

這時他看見一個高個後生牽著大褐馬站在旁邊,便愣了一下,“你在這裏等很久了?”

“小的等了半個時辰。”後生說完,神色有點緊張,聲音很奇怪、好像在背台詞,“小的做小事,等得起;王爺揮手千軍萬馬,耽誤不得彈指。”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問道:“叫甚名?”

後生抱拳道:“小的叫趙平。”

朱高煦指著西南方向,“你騎馬過去,看看李斌的大營甚麽狀況。”

“得令!”趙平道。

就在這時,陳大錘從帳篷後面走了過來,目送著趙平的背影,嘀咕道:“前幾天俺騎的馬的馬蹄鐵松了,那小子聽聲音聽出來,俺便叫他來照料王爺的大褐馬。不想那廝還會拍須溜馬……”

“罷了。”朱高煦隨口道。他根本就不計較這種事,畢竟人想往上爬、並沒有錯。

不一會兒陳大錘提著一桶涼水過來,說道:“王爺稍等,俺叫人燒熱水。”

朱高煦沒吭聲,徑直掬起冰涼刺骨的冷水,澆到自己的臉上。

等他洗漱,就著涼開水吃了幹糧,趙平就回來了,說前鋒李斌大營裏的將士們在吃飯。於是朱高煦便下令親兵們去各個千總隊,下令全軍起床造飯。

今早軍中並不擂鼓吹號。朱高煦已翻身上馬,帶著一隊親軍在軍營周圍馳騁巡視。

他迎著冰涼的疾風,感到有點呼吸困難。戰馬的肌肉緊繃,沉重的馬蹄聲充滿了力量感,他越來越喜歡騎馬了。速度與力量,讓朱高煦有種強大的感覺!

或因有過無奈與弱小的處境,他才如此迷戀一切暗示著力量的東西罷。

若無財富,他如何能將杜千蕊從家鄉接出來、毫無壓力地養在府上?若無身份地位,他如何能認識妙錦?若無權力武威,身邊那麽多人又如何願意聽他號令?

朱高煦在馬上疾馳,沉聲念道:今日就幹敗官軍,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指日可待!

……朱高煦率步騎萬余人,陸續渡過小河,不遠不近地尾隨在李斌的人馬後面。

此時天色已經發白了,眾軍沒點火把,行軍時偃旗息鼓、以布包馬蹄,雖然時不時有人聲、馬聲、叮叮哐哐的雜聲,但這些聲音都傳不遠。

“汪汪汪……”遠處傳來一陣狗吠。一個穿著灰白衣裳的人,站在屋檐下、面對著這邊。

朱高煦騎在馬上,循著聲音轉頭看時,見側後的親兵趙平也在久久盯著遠處那人。朱高煦便開口道:“不用理會,二十幾萬人馬行動,不走漏一點風聲不可能。咱們要的只是戰術突然性。”

趙平忙抱拳回應,對朱高煦的話似懂非懂的樣子。朱高煦便又多說了一句,“大量人馬聚集成陣,部署安排,都需要時間。如果時間倉促,官軍準備不足,咱們的優勢就很大了。”

就在這時,大路前面的人馬突然停了下來。

朱高煦眉頭一皺,便拍馬從路邊的旱田裏拍馬上去。他騎馬跑到最前面,便見一隊士卒砍倒了樹堵在路口。

“怎麽回事?”朱高煦指著站在路口的將士。

一員武將抱拳道:“俺們是李前鋒的人馬。這條路前面有一個鎮叫簍子鎮,內有工事和官軍防守。怕打草驚蛇,李前鋒派兵封了通往簍子鎮的幾條路,將整個鎮周圍都包圍了!李前鋒已經派人回去,稟報燕王軍情了。諸位要繞路過去。”

朱高煦望著大路深處的濃霧,光看是看不見什麽鎮子的。

他心裏一股怒火冒了出來,心道:昨天早上就確定了李斌為前鋒,那廝為啥不在昨天就把地形和路面打探清楚?

如果早點知道什麽簍子鎮有官軍守備,大軍就該另外選擇路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臨時改道,如此一來既耽誤工夫,又有暴露的風險!

朱高煦強行壓住怒氣,這才把胸口的悶氣克制住了。他和這些中低級武將說不清楚,發火也沒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