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冷冷的微笑

北平世子府,朱高熾一臉惱怒,剛被好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從轎子上扶下來。他瞪著迎上來的世子妃張氏:“你好大的膽子!”

“世子爺何必生那麽大氣,有話慢慢說。”張氏被一聲斥責後卻毫無懼意,口氣不軟不硬的,倒讓朱高熾一時難以發作。

她又對周圍的奴婢們道:“你們下去罷。”

“是。”眾人紛紛屈膝。

張氏便上前來攙扶住朱高熾的胳膊,朱高熾氣呼呼地甩了一下手臂,卻沒甩脫,便說道:“你一個婦人,管官府的事作甚?那譚淵的兒子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私下裏給他求情,如此徇私枉法,若是父王知道了,饒得了咱們?”

朱高熾微微停頓,繼續罵道:“那譚淵生前就是嗜殺之人,昔日在滄州,父王讓他看管俘虜數千之眾,父王已親口說了要遣散俘兵回家,他卻在一夜之間全殺了!俺瞧他的兒子一個德行,動不動便取人性命,留著也是個禍害!”

“世子爺說得都對,先消消氣。”張氏拿手在他背上搓起來,也不辯解,讓世子一腔怒火仿若發在了棉花上一樣。

朱高熾意猶未盡,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俺雖在北平,卻小心翼翼,生怕出甚麽差錯!你倒好,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找人把譚淵的兒子撈了出來……”

“不正是怕世子爺難做,我才沒告訴你麽?”張氏不動聲色道,“此事世子爺不能出面,我卻沒事的……我一個婦道人家,本來就沒見識,只是抹不開婦人之間那點臉面,才應允了譚淵的遺孀、救她的兒子。父王總不會與我一個婦道人家一般見識罷?父王若真要罵我,我就到母妃那裏哭委屈!”

朱高熾一聽,瞪著眼睛愣了。

張氏見朱高熾不吭聲了,便又小聲地說道:“譚淵雖然死了,但他是在戰場上為父王戰死的,譚家在父王跟前、諸將那邊,可是留下了不少情誼哩。譚淵那遺孀,和朱能的夫人現在也來往密切……

更重要的,他那兄弟譚清還活著,正在父王軍中。前不久世子爺不是在奏報裏見了那事兒……譚清於淝河之戰中,襲擊官軍輜重,立了大功啊。”

朱高熾繼續沉默不語,但已經不責怪張氏了。

片刻後,他才嘆息了一聲:“只是被譚淵那不肖子殺死的後生,著實冤屈。那苦主的老娘妻小,眼睜睜看著仇家繼續囂張跋扈,豈能不怨恨?”

張氏冷冷地微笑道:“這世上總有人冤屈,不叫那甚麽都不是的苦主冤屈,難道要與譚家過不去?”

朱高熾不語,默默地走進廳堂去了。

……

睢水前線的北軍大營裏,譚清正在中軍大帳,與諸將一起站在燕王的下面。

譚清是個一臉橫肉的大漢,與他死去的哥哥譚淵長得十分相像。

今日大帳中一片頹靡,許多人低著頭一言不發。已有將領進言:軍中將士士氣低落,請北渡黃河,退兵保存實力。

十月以來,北軍先後在淝河、睢水小河、齊眉山連續大戰,沒有一次討到了便宜,最近的齊眉山大戰可以說是戰敗了,只不過幸好主力跑得快。這段時間,北軍陳文、王真、李斌等數名大將戰隕,將士傷亡數以萬計!

如此處境,才讓諸將非常沮喪。

這時的黃河不是走山東入海,而是從徐州南下,匯入淮河、然後入海。因此許多人的主張是,先北渡黃河再說!

燕王終於開口道:“主張渡河(黃河)的人站到左邊,不渡河的站到右邊!”

燕王的兒子朱高煦一聲不吭地站到了右邊……譚清見狀,明白燕王並不想退兵渡河。

因為高陽王一向唯燕王馬首是瞻,肯定是早就揣摩清楚了燕王的意思,才如此果斷毫不猶豫。難怪譚清時常聽將領們說,最忠心燕王的人,還是燕王的次子。

就在這時,朱能也站到右邊去了,和高陽王站到了一起。

譚清有點猶豫,他內心裏是想渡河的……此番似乎出師不利,死了那麽多大將,他也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果然許多人紛紛站到左邊去了,只有邱福、張輔等燕王護衛出身的人,朝高陽王那邊站過去。大夥兒似乎和譚清的看法一樣,高陽王站的地方,就是燕王的意思。

艱難時刻,確實只有那幫燕王府護衛軍的嫡系最堅定,畢竟那些人毫無退路可言。

就在此時,大嘴朱能面對左邊的主將嚷嚷道:“昔日漢高祖十戰九敗,最終一戰定鼎天下!而今俺們一路大捷,只在齊眉山小有挫折,難道就要立刻退兵而回?”

譚清聽罷,尋思譚家與朱家平時交好、來往甚密,關鍵時候不能讓朱能看不起自己!他便艱難地邁出步子,走到了朱能那邊。

這時邱福也附和了朱能。

燕王忽然一腳踢翻了案板,大怒道:“爾等既已隨俺起兵靖難,不成功則成仁!若是打不贏官軍,退回去也遲早被朝廷奸臣所害!此時膽小生怯,為時晚矣,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