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夜色初降

剛剛天黑,到處的燈點燃了、人們卻還未安歇,此時是景色最繁華的時候。

朱高煦走出飯廳,便聽到一聲動人的呼喚:“高陽王。”他駐足轉頭,見妙錦快步跟上來了,他便轉身作禮。

妙錦對旁邊的宦官道:“你們回去服侍聖上罷,我送高陽王出內廳。”兩個宦官將燈籠遞上去,說道:“是。”

於是朱高煦便和妙錦一前一後慢慢向內廳門樓那邊走,妙錦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清高的容顏、此時卻顯得有些淒美。

朱高煦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要和她說,關了她一年的歉意、何時放出來的、景清投降的事……等等,但一時之間,在這燕王府內廳裏,他竟然無從說起。

妙錦也似乎在思量著甚麽,於是倆人默默地在府內長街上走著。

先前朱高煦在飯廳裏時,他多數時候都面帶笑容,他娘的臉都快僵了,一走出來,燈籠的光線不是很好,此時他笑意全無。這時他開口問道:“小姨娘修道,真的相信有神仙麽?”

妙錦聽罷神色遲疑,猶豫了一下才點頭道:“舉頭三尺有神明,我信的。高陽王信這個?”

“我對神靈將信將疑。”朱高煦道,“但很信這世上有某種凡人不可理解之物,它不一定是神,但一定很玄,在咱們的認知之外。”

妙錦不答。

過了片刻,朱高煦又頗有些感概道:“一個人做普通事,成不成主要在於自身的性格和能耐……”比如他前世混得比同階層的普通小民還差,就是性格問題。

他繼續道,“不過做非常之事,氣運反而才最重要!”

朱高煦發出這種感概,並非空穴來風。靖難之役他幾乎全程參與,父皇雖厲害,但最後能獲勝、那不是氣運是甚麽?隨便少一場戰陣上的大風,父皇就要玩完。

還有他去年在京師僥幸得脫,只要有一個細節運氣不好,能逃得掉麽?以及眼下將要做的事,朱高煦也在祈禱運氣別太差。

妙錦輕聲道:“高陽王言之有理。”

又過了一會兒,快到內廳門樓了,妙錦才輕輕喚了一聲,低聲道:“池月觀斜對面的院子,還是高陽王的?”

朱高煦點點頭。

她擡起頭來,天生媚色的杏眼中泛著燈籠的橙光,好像是鼓足了氣才說道:“明日一早,能見個面麽?”說完,她似乎暗暗地呼出了一口氣,好像是猶豫了很久、終於說出口了一樣。

朱高煦片刻之間覺得有點奇怪,但馬上就明白了,妙錦主動提出私會,以她的心氣兒確實不太容易說出口。

明日一早?朱高煦打算今晚就動手幹那件險事,他忽然意識到:幹完那件事之後,自己悄悄跑去池月觀那邊,人不見了,會不會節外生枝?

他正待想說話,卻見門樓那邊有人走過來,他只得先住口。

這時妙錦道:“我便送高陽王到這裏,天黑了,高陽王慢行。”

朱高煦只得與她告辭,出了門樓,門樓附近的宦官繼續送他出燕王府。一路上朱高煦忍不住琢磨:妙錦究竟有甚麽事要說,竟然主動提出私會?

但他不管那麽多了!未免夜長夢多,朱高煦回府後便立刻開始著手辦事,想好就幹!

……家宴後,世子和世子妃坐轎回府,剛進大門,一大群儀仗人馬便陸續散了,剩下一些人簇擁轎子進內府。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孩兒稚氣的聲音:“我的東西,誰敢搶?”

世子伸出頭一看,兒子朱瞻基坐在地上,一身都是泥,手裏拿著一柄木劍,宦官丫鬟們正趕緊去扶住他。

“天黑了,瞻基怎還在這裏頑劣?”世子皺眉道。

奴婢們忙跪倒在地,一個宦官道,“奴婢們知錯了!馬上帶世孫去沐浴更衣。”

但朱瞻基似乎正在生氣,坐在地上就不起來,還拿木劍擊打靠近的宦官。

世子一臉惱怒,掙紮著從轎子裏下來,上去便把朱瞻基掀過身,揮起手掌就“啪”地一聲對著屁股打了下去,朱瞻基頓時“哇”地大哭起來。

張氏馬上出來了,拉住世子,一臉肉疼道:“世子爺,他是你親兒子,下手那麽重作甚?”

“娘,娘……”朱瞻基哭著,一翻身就爬了起來,抱住了張氏的腿,“孩兒要告訴爺爺,爹打我……”

“子不教,父之過!從小就不知謙讓,誰能搶他的東西?”世子惱道,但也沒打孩兒了。

張氏道,“瞻基還小,他懂甚麽?”

世子一甩袍袖,往上房裏走了過去,背影一撅一拐的,宦官們趕緊上前扶著。

世子進屋後,便在他常坐的軟榻上癱坐下來。過得一會兒,張氏親手端著一杯茶進來了,揮手道:“你們都出去罷。”

“是。”宦官丫鬟們屈膝退下。

“來,喝盞茶醒醒酒,誰惹世子爺了,回來就生那麽大氣?”張氏用小嘴輕輕在水面吹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