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離別

上次朱高煦剛回升龍時,受王後陳氏邀請到廳堂上坐,他沒有接受;而今天他主動去拜訪了陳氏,因為朱高煦覺得現在的境況有點對不住她。

這一場雨連綿下了好些天,到處都非常潮濕。朱高煦把傘收起來,放在了房門外,他又回頭看一眼,天色黯淡仿佛要天黑了似的,可是時辰才剛到午後。

陳氏請他上坐,倆人寒暄了幾句。朱高煦沉吟片刻,終於說道:“朝廷不願承認陳正元的王子名分,安南國可能要設置三司州縣,直接納入大明朝廷的治理範圍。昨天我接到聖旨,要盡快押解胡氏父子等人進京,恐怕不能再管安南國的事了。”

陳氏聽罷瞪著眼睛,神情變幻不定,她許久都沒有回應,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朱高煦自然也不會怪罪她失禮,當別人忽然感到很失望、情緒不定時,他不會計較這等瑣事。

這時朱高煦想把聖旨拿給陳氏看,好讓她相信自己說的話。

因為前世他無節制地賭博,無力維持信用,長期以來是不被人信任的,所以下意識總想努力證明自己的話……不過他終於忍住了到嘴邊的話。現在朱高煦似乎不需要再這樣做,他的身份、以及一向比較講誠信的言行,都能讓陳氏相信他的話。

“我今天來,是想向王後告歉。”朱高煦又道。

陳氏終於開口道:“漢王殿下為何要這麽說?”

朱高煦沒吭聲,他覺得無須解釋,解釋起來也不好談清楚。他頓了頓道:“不過我不能反抗父皇的聖意。”

陳氏低頭“嗯”了一聲。

倆人有好一陣靜靜地呆著,似乎都在各自想著心事。朱高煦這會兒也忍不住想了很多……

亂糟糟的心緒中,他竟然想到了一個笑話。說的是佛家子弟和儒家子弟在一塊兒談論,僧人說:眾生平等,為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儒士一拍桌子道:你個大逆不道的人!

後世的笑話只是個笑話,但在現在可不一樣。維持著世間秩序數千年的東西,最關鍵的,恐怕就是孝道了。那不僅是儒生的問題,連《水滸傳》裏視人命如草芥的亡命徒李逵,也得孝順他娘。

如果一個兒子敢公開反對他的爹,這種事已非對錯問題,定會上升到挑戰世間基本道德的高度!

所以朱高煦從不覺得,在這種世道違抗父命能有任何結果。更不想為了安南國的事,奮力為對錯抗爭。作為兒子,能做的無非是行事乖張、不聽話,人們只會指責他恃寵而驕、耍潑胡來而已,根本沒人和他講道理。

便是朱高煦以前悄悄救走了瞿能等人,也不是為了武力對抗他父皇,他防的是以後的人。

戰爭就像賭博,如果贏的機會太小,那便成了博彩。朱高煦以前是賭徒,但他也不會豁出身家性命,全部去買彩票。

就在這時,陳氏的聲音道:“妾身失禮了。”

朱高煦回過神,看了她一眼,發現陳氏也在瞧著自己。她那眼窩比漢人女子稍深,一對清亮的眼睛卻是越看越讓人愛憐。

她輕聲道:“我未怨過漢王,也無法強求甚麽,你不要多心。事已至此,還有甚麽辦法呢?我們母子只好認命了。”

“嗯……”朱高煦發出一個聲音。

這時陳氏竟然勉強地露出了一絲笑容,朱高煦完全不明所以。她看著朱高煦,臉頰上隱隱有紅暈,接著緩緩擡起纖手,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脖頸。她裏面穿著寬松的交領,做出動作時,手指不經意間撥開了一點領子衣料,鎖骨便被朱高煦看到了。她的胸襟撐得不太高但很寬,靠近鎖骨下方的肌膚也很柔軟豐腴。朱高煦的目光忍不住盯到了她的交領,陳氏玉白的耳朵也漸漸微紅。

朱高煦頓時感覺呼吸有點不暢。不過他心裏還很清醒,一時間覺得有點奇怪。

陳氏幾個月前就落入朱高煦手裏,不過她恪守禮法,朱高煦自然沒有為難她。雖然未曾蒙面之時,朱高煦心裏有點期待一睹王後芳容,但他最主要還是為了正事。

之前陳氏有求於己,卻始終守禮。而今要為她們母子恢復名位的事情失敗了,她為何反而如此?

朱高煦克制住自己的沖動,心道,要是我想對她怎麽樣,之前輕易就能要挾她就範;而今何必再糾纏不清?他更不了解陳氏此時的舉動意圖,萬一她是想以此交換,希望朱高煦回朝為她們再爭取一下。他做不到,如何收場?

於是他端起了幾案上的茶杯,揭開杯蓋瞧著水面,避開了她的目光。

過了一會,朱高煦才開口道:“大軍克日班師,漢王府護衛先行。王後可否願意,隨護衛去漢王府?我擔心你們留在升龍不利。”

他說得很謹慎,並未明言安南國可能會繼續戰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