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做錯了甚

鳳陽就像一座巨大的皇家墳場,但對於一些人來說,它只是一個牢籠。那些被大明朝人賦予的莊嚴與神秘,不過是拘禁人們的借口:為祖先守陵。

馬恩慧沒來鳳陽之前,住在皇宮裏的一個小院裏。她從漢王朱高煦口中得知,朱文圭已被送往鳳陽守陵。

彼時她真的以為就是守陵。

等到馬恩慧自己也來到鳳陽時,她發現一個十分詭異的情況,竟然沒有任何人與她交談。

雖然被關在一處宅子裏,但確實比牢房要好得多。這裏有人定時到來,為她洗衣做飯,甚至打掃屋子、修剪僅有的花草樹木。只是來的人都像啞巴一樣,不說一句話。

馬恩慧起初猜測,可能被拘禁在鳳陽的人,不是宗室就是皇宮裏的人。負責看守“犯人”的人們生怕知道甚麽秘密,所以不敢開口說話。

後來她漸漸覺得這個理由牽強,便不得不猜測:或許僅僅是為了懲罰。

馬恩慧愈發擔心起來了……

“靖難軍”攻破京師,是在建文四年正月,那時朱文圭才幾個月大,完全不會說話。如果這些年來、一直都沒人和文圭說話,他現在會說話嗎?

就在這時,宦官吳忠忽然來到了馬恩慧這裏。

馬恩慧感到十分意外,這個建文帝身邊的親信宦官,自從京師城破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不想如今在鳳陽還能見到吳忠。

“吳忠,你如何到這裏來的?”馬恩慧臉上還帶著驚訝,徑直問道。

吳忠忽然“撲通”跪伏在了她腳邊,哽咽道:“二皇子暴疾,已……”

“文圭?”馬恩慧倒退了兩步。她仿佛聽到“嗡”地一聲,心裏有好一陣是空的。又或許是一瞬間感受太多,震驚、悲痛、狐疑,無數東西摻雜在了一起,太混亂了。

待臉龐感覺到滾熱的眼淚時,她的魂兒才一下子回到了身體,身子一軟,往下蹲了下去。吳忠急忙上前扶住她。面前的宦官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馬恩慧緩過一口氣來,問道:“甚麽時候的事?”

吳忠道:“今早。錦衣衛指揮使譚清,吩咐奴婢過來告訴您,不然奴婢也來不了。”

“甚麽?!”馬恩慧瞪圓了全是眼淚的雙眼,“錦衣衛的人叫你來告訴我?”

吳忠又道:“譚清說您遭了天譴,讓您好生想想,究竟做錯了啥。”

馬恩慧頓時感到了深深的惡意,以及肆無忌憚的踐踏和嘲弄。

她的臉僵著,呆呆地念道:“我做錯了甚麽?做錯了甚麽?!”

吳忠猶豫了片刻,小聲說道:“鳳陽的宦官、有一些是奴婢認識的人,奴婢便知道一些事。燕……永樂皇帝已駕崩,先帝的嫡長子、皇太子登基,明年就是洪熙年。不過漢王似乎不太高興,擅自離京了。”

吳忠的聲音仿佛虛無縹緲,如同在夢裏、又如同在記憶裏和她說話。

馬恩慧的心底深處,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上徹底沒有親人了。她仿佛是一個多余的人,就算哪天沒了,也不會對任何人有絲毫影響。

得到文圭的噩耗,馬恩慧原本應該失聲痛哭才對。但不知怎地,她就是哭不出來了。

忽然到來的消沉和疲憊充斥著她的身體,她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但是隱約中,那一張張模糊的臉,臉上的譏笑和快意卻非常清晰。

一時間,她不知該仇恨,還是該絕望地死去。

馬恩慧又無意般地念道:“我做錯了甚麽?”

……

京師皇宮的東暖閣內。朱高熾得到了皇侄文圭不幸染疾去世的消息,他心中並沒有多少波瀾,因為那一家人已經不太重要了。

而且建文最後一個兒子死了也好。朱高熾登基後一直心憂,有時候他會琢磨一個問題,究竟誰才是大明朝名正言順的皇帝……現在少一個人讓他心煩了。

可另外一個消息、西平侯沐晟的兒子死了!這消息卻讓朱高熾十分震怒。

漢王派人殺了沐斌?

朱高熾覺得有可能,但又完全無法推論。高煦離京時非常倉促,眼下還在倉皇逃跑,高煦怎麽能做到這件事?

“錦衣衛那麽多人,就護不住一個沐斌?”朱高熾生氣地說了一句。

他還很想罵新任錦衣衛指揮使譚清:你他娘的是怎麽當的指揮使,這點事都辦不好?

但朱高熾剛剛登基,譚清好歹是可以信任的人,朱高熾終於忍住沒有說太重的話。

金忠卻把朱高熾的話說了出來,對譚清道:“錦衣衛指揮使,可不是張揚跋扈就能幹好的,還不快請罪?”

譚清急忙跪伏在地,說道:“臣該死!”

朱高熾深吸了口氣,說道:“你馬上去查,誰是兇手、誰是幕後主使者。一定要給西平侯一個交代!”

譚清忙道:“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