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和談

土夯磚包的城墻包裹著雲南府城,就像一壇酸菜似的。甚麽東西都放進來了,它悄然發酵著,究竟會腐敗臭掉、還是會變成滋味恰到好處的佳肴?有些東西朱高煦可以掌握,有些他卻無力控制,只能忐忑地感受著一切的蛻變。

“媒人”薛巖帶著聖旨到來之前,朱高煦又見了陳大錘一面。陳大錘回王府的第一天,忘了呈送一件東西;他回家想起了,次日前來漢王府拜見。陳大錘接著上次的話,又談了一些似乎沒那麽要緊的消息。

雲南府城的時節,很難通過身上的衣裳多寡來感受。陰雨天就好像秋冬;剛晴了幾天,雖然不是很炎熱,卻也能穿單衣了,走到太陽底下就跟到了春夏之交一般。

右長史李默到王府外面迎接薛巖、至前殿東側的書房內。朱高煦已坐在椅子上等著他了。

書房裏還站著漢王府的文武數人,薛巖見禮罷,先拿出了聖旨。朱高煦也不說是偽詔,他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屁股連動也沒動一下,說道:“拿過來瞧瞧。”

在站的幾個人相互看了幾眼,都沒有吭聲。薛巖的神色卻有點難看起來。

宦官王貴從薛巖手裏接過聖旨,送到了書案上。朱高煦看了一番,說道:“確是我長兄的筆跡,可見薛寺卿是奉了我長兄的意思、來當說客的。”

朱高煦又拿聖旨遞給王貴,讓書房裏的其他人也傳視一遍。

薛巖道:“漢王,可否借一步說話?”他說罷回顧左右那些人。

朱高煦便輕輕揮了一下手,王斌等幾個人知趣地作禮告退,走出書房去了。

薛巖轉頭看了一眼門口,這才作揖道:“下官當年與武定侯有舊,又曾有幸為漢王說媒;而今如漢王所言,要為朝廷做說客,下官是真的不想來。”

朱高煦道:“薛寺卿當年能投我父皇,今日不如投了本王何如?”

薛巖愕然擡頭,與朱高煦對視了一眼。朱高煦懷著誠意,又帶著些許戲謔的微笑。

“聖上與漢王是親兄弟,正是一家人;皇室、漢王府與武定侯府有聯姻,下官與武定侯府是世交,君臣藩王各家都是親朋好友。下官實在不願意再投靠誰,只望兩邊能化解誤會。萬一開了戰端,死傷無算,何苦來哉?”

薛巖嘆了一口氣道,“漢王的護衛一百余眾,聖上已下旨放了,不日將回到雲南。聖上願兄弟和解之誠,您也看到了。”

朱高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點了點頭。

但片刻之後,朱高煦忽然說道:“談談條件罷。”

“啊?”薛巖剛剛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這時一下子愣了片刻。

朱高煦沒說第二遍,只是以目光觀察著薛巖的神色。

薛巖終於開口道:“聖上許諾,漢王及子孫世代為親王,您的藩國暫且仍在雲南府,護衛、軍政之權一樣不動,朝廷另有賞賜。將來漢王若想改變藩地,天下諸城任君挑揀;太後和聖上記得漢王的大功,必不吝富庶之地。”

乍聽起來,條件挺好的。而且薛巖適時搬出了母後,讓朱高煦不太好斷然拒絕。

不過朱高煦想起來,當年先帝還叫他努力立功、要讓他做皇儲哩!好像還許諾過寧王,大明江山一人一半……看來許諾,也總是有時效性的。

朱高煦開口道:“長兄開出的條件不錯,那我應該如何回報?”

薛巖道:“聖上無所別求,只要漢王認聖上為長兄,上表認聖上是名正言順的大明天子,奉詔即可。大明皇室諸兄弟便重修舊好,共享太平。”

朱高煦沉吟片刻,馬上冷冷問道:“那我父皇駕崩得不明不白,這事兒就糊裏糊塗過去了?”

薛巖道:“先帝因奸人讒言,庸醫束手無策,相關等人都已治罪。皇太後親筆懿旨,證實此事,何來糊裏糊塗之說?”

朱高煦看了薛巖一眼,說道:“你果然已選好了位置。我長兄給了你甚麽好處……免去在安南國失節之罪?加官進爵?用薛家家眷要挾?還是你覺得本王勝算太小,已然作出了選擇?薛寺卿,你在安南國芹站那次能活命,不是也報了我的名頭!”

薛巖的臉有點紅了,忙道:“漢王的恩典,下官沒齒難忘。不過下官望您與長兄修好,亦無歹意。”

朱高煦的肩膀忽然抽了幾下,笑了起來。他伸出手指、指著薛巖,停止笑意,接著“哎”地嘆道:“你啊,談著貌似有道理的文章,可有半點誠心?”

薛巖低聲道:“請漢王三思。今上乃先帝嫡長子、皇太子,太後和群臣都曾勸進登基,現在今上已是大明天子,諸省上表奉詔!朝廷造冊軍戶、控弦二百余萬,漢王只有護衛兩萬人,如何以一敵百?如若起兵,勝算幾何,無須下官多言罷!

漢王如若奉詔,至少可據守雲南,享尊榮富貴。雲南地處偏僻、道路難行,離京數千裏之遙,顯然難用大軍攻取此地;況當今聖上一向仁厚,志在守成。漢王必可一世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