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生厭的山

大軍要抵達瀘州納溪縣城、原本只有兩天路程了;這時天上卻下起了小雨。朱高煦下令在一處叫江門集的小鎮內外紮營,等待雨停。

空氣中沒有風,小雨淅淅瀝瀝,遠看似雨似霧,便仿佛梅雨一般。四川的氣候,果然與北平雲南都不相同,現在還在十月間,若是北平等地則很少下雨,更難見到這種綿綿細雨。

道路漸漸變得一片泥濘,朱高煦的靴子上、小腿上盡是泥汙,甚至背上都有泥點,好像在走路時濺到了身上。

軍中將士征用了一座瓦房作為中軍行轅。朱高煦等人走進這處已被大軍占據的小鎮,見路邊的石板上長著青苔,雨中的街巷房屋顯得幽靜而古樸。朱高煦擡頭就能看見不高不低的山,據說現在看得見的那座叫九頂山。

不過大軍的到來,立刻給這座市集注入了熱鬧的氣息。馬嘶人嘈,便是路上此起彼伏的整齊腳步聲,氣氛也十分喧囂。

初冬時節的四川氣溫並不算低,即便下雨了估計也有將近十度,晚上反正是不會結冰的。但只要人一坐下來不動,就感覺寒冷刺骨,濕冷。朱高煦問當地人冬天怎麽過,他們回答說只要一直幹活,還會出汗呢!

這場小雨一下就是三天,還沒有停的跡象。沒有激烈的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但相當之纏綿,連綿不絕沒完沒了。

朱高煦想下令冒雨在泥濘中跋涉到納溪縣,畢竟只有兩天路程了;不過他們就算到了納溪縣、暫時也渡不了江,他遂作罷了。將士們長途跋涉一個多月,正好休息幾日。

朱高煦站在瓦房外的檐台上,擡頭看著遠處。在朦朧的雨幕盡頭,冬季仍然是青綠的山脈、就在視線之內。

諸將今天都還沒過來,周圍的屋檐下,三五人一起的是一些當值的親衛。

妙錦的聲音道:“我叫人搬了爐子到堂屋來,燒水給漢王沏了茶。你要是冷了,坐到爐子旁邊去罷。”

朱高煦轉頭看了她一眼,妙錦的目光馬上回避了。

之前那天朱高煦見到集市上的百姓,順口問了一句冬天怎麽過。這時妙錦以為他怕冷,所以才提到爐子?

就在這時妙錦又輕聲問道:“我還沒問你,王府上有幾個妻妾,你為何獨獨帶我從征?”

朱高煦回答不上來,他每天腦子裏想的事太多了,不是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但此時想到那只爐子,他馬上有了說辭,便答道:“能更多了解你。”

妙錦的聲音略帶一點埋怨、或是嬌嗔的意味,“那麽久了,漢王還不知我?”

朱高煦道:“無論在北平的事、還是在京師,我與你總是在經歷一些起起落落的風浪。但或許,只有平常無奇的朝夕日常相處,才能真正了解一個人罷?”

妙錦沒再吭聲,似乎在想著朱高煦的這種說法。

朱高煦的思緒也立刻難以控制地轉移到了軍情上去了,各種消息、軍糧維持等等。

但他再次開口時,也沒說面前的處境,他只指著遠處的九頂山道:“那座山擋了視野,一出門就看見山,除此之外甚麽都看不見。”

片刻後他有接著道:“不過就算翻過了九頂山,照樣如此。這種地方是丘陵地形,過了一座大山,還有一座小山,視野難以開闊。”

妙錦輕輕點頭,但沒有搭話。估摸著她還沒聽明白、朱高煦究竟想說甚麽,便未急著開口。

朱高煦又道:“有一種心病叫幽閉症,在密閉的地方呆著會非常恐懼。我沒有這種感受,不過看見山卻總是讓我很舒坦。”

妙錦聽到這裏,擡頭看九頂山,又默默地瞧著朱高煦的臉。

有時候人的語言不一定能叫人們聽明白,但別人能通過表情和肢體能猜到一二;這也是漢人和土人來往時語言不通,卻也能勉強交流信息的緣由罷?

朱高煦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反正他現在心情相當不爽。因為各種各樣的事,不只是山擋了視野這麽一件事……

以前的他出生在內地丘陵地區的鄉村,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時,家鄉與古代的情形無異,牛耕、肩挑、土路、草瓦房。但他知道外面有汽車飛機高樓大廈。所以他一向對於身在山中的感受不好,而且對海有種難以名狀的執著情懷,大概是沿海先富庶的緣故。但他站在山坡上眺望時,除了山就是山。

甚麽都看不見,只能靠聽說、猜測、想象。

妙錦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出神,“漢王定然能度過難關。”

朱高煦微微側頭,他的心思大概被妙錦猜準了。

“嗯……”朱高煦輕輕點頭,發出習慣性的一個聲音。

此時此刻,朱高煦確實心裏很堵,他甚至開始質疑當初定下的戰略是錯的!

他帶著那麽多人翻山越嶺、艱難跋涉地走了一個多月,幾乎一仗沒打,除了山還是山!時至今日進退維谷,前方重重阻隔,敵軍仍在千山之外、更不知動向會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