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燙手山芋

一夜過去,刑科給事中耿通家的奴仆,在家門口發現了一封紅紙包著的精美信封。那顏色鮮艷的東西,一眼就被人發現了。

奴仆打開紙包,見裏面的信封上寫著:事關大體,恭請耿科官親啟。奴仆見狀不敢留在手裏,急忙到內宅洞門外,說有要事求見主人。

剛剛起床還穿著褻衣的耿通,披了一件棉布上衫便召見了自家奴仆。耿通接過沒開封的信,前後翻看檢查了一番,便撕開了封口,抽出裏面的信來看。

這是一封告密信。告的是武定侯郭英的兒子郭銘,今上的皇妃郭嫣的父親、漢王的嶽父。

信上寫著,郭銘對自家的處境十分不滿,滿腹牢騷。

郭銘數次與人談論,太宗皇帝一向不喜今上,覺得今上太胖有失皇室體面,且一事無成;太宗起初便想封漢王為皇太子,後來因喜愛皇孫朱瞻基,以為“類己”,才勉為其難封了今上;太宗的皇位是想傳給孫子,並不是兒子。

若非因朱瞻基,如今皇位就是漢王的,郭家何至於如此困窘……

信裏寫的有板有眼,在什麽地方、郭銘甚麽神態口氣都描述得一清二楚,仿佛告密者親眼所睹。只是隱去了交談者的姓名,或是不願牽連別人。

耿通看完立刻收了起來,在房間裏踱來踱去,神情十分嚴峻。他馬上便叮囑奴仆道:“收到這封密信的事,不要外傳!叫那些看到了的人,都閉嘴!”

奴仆急忙憂心地拜道:“小的遵命。”

不過耿通不信任那些目不識丁的粗人,打了招呼也不一定管用。何況告密者一次不成,他還可以告訴別人。

耿通覺得這事兒若是處置不當,連自己也要被牽連!

密告信妄談皇帝家事、已是非常嚴重,牽涉的郭銘也是皇親國戚。一旦這封密信上交,皇帝必定震怒、怒氣向誰發不好說;不過郭家以及漢王府一定是要仇視耿通的。可紙包不住火,不交又不行!

耿通拿著這燙手山芋,一直在出神地想事情。他怎麽吃早膳、穿上官服,怎麽去皇城的,回頭也記不太清楚細節了,簡直如同丟了魂兒一般。

他到了禦門,終於回過神來,趕緊伸手扶正烏紗帽,拉扯平整身上的青袍官服。大明朝乃禮儀道德上邦,衣冠不整到廟堂上也是一種罪。

“今日皇爺不來禦門聽政。”宦官提醒道。

耿通這才想起日子不對,他今日著實有點魂不守舍。

他把手伸進衣袋裏面,擡頭看了一眼雄偉的奉天門重檐頂,目光收回,又看著旁邊站著的宦官海濤。海濤出身燕王世子府,是今上的心腹宦官。

“對了……”耿通從衣袋裏拿出了紅紙包的告密信,說道,“有一件重要的東西,煩海公公拿進宮,呈送給聖上。這是……今早上我的家奴在門口撿到的東西。”

海濤雙手伸過來,說道:“咱家馬上送去東暖閣。”

耿通問道:“聖上已至東暖閣?”

“是哩!而今朝廷諸事紛紛擾擾,皇爺每天睡得晚起得早,人都瘦了!”海濤接過東西道。

耿通實難想到聖上瘦了的模樣,不過他忽然便有點後悔把東西交給海濤!

身為科官,耿通品級不高,但卻是朝裏地位超然的小官。連太祖皇帝也告誡子孫勿殺言官,科道官員正是言官。在六部各寺,即便是尚書侍郎寺卿大員,也無法拿這種小官有辦法。何況耿通是第一批勸進聖上的人……所以他完全可以直接進乾清門,當面把東西交給聖上的。

其間有何區別?耿通倒不是擔心海濤不交,現在的宦官還沒那個膽子、敢插手操作君臣之間的聯絡。耿通現在才後知後覺,那告密信是撕開了的;只要經過人轉手,就有可能被別的人看到內容。

但海濤已經把東西攥到手裏,耿通終於沒能拉下臉要回來。

……告密信確實送到了朱高熾的手中。

皇帝朱高熾坐在他那張鋪著豹皮、虎皮、獅皮的三獸金絲楠木大椅子上。宦官海濤躬身呈上東西,道:“稟皇爺,刑科給事中耿通,說今早在他家門口撿到的東西,叫奴婢送進來呈獻給皇爺。”

朱高熾打開紙包,見裏面躺著一封撕開了的信,便抽出信來看。

“砰!”朱高熾忽然一掌拍在禦案上,頓時案上的茶杯、硯台、毛筆、奏章等物一起彈起,落回在上面淩亂一片。

他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馬上將信揉成了一團。

宦官海濤以及別的奴婢嚇得紛紛跪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聲。

片刻後,朱高熾又把揉成了一團的紙重新展開、撫平。他想了想,再次揉成一團,擡頭看墻邊放著銅火盆,便徑直丟了出去,道:“燒了!”

海濤叩首道:“奴婢遵旨。”

畢竟,朱高熾要搞郭銘、也沒法用密信上的理由!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