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肮臟的買賣

二月中旬,張輔大軍主力趕到昆明城下之後,天上很快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張輔立刻騎馬趕到了盤龍江畔的官軍大倉。這處囤積軍糧最多的地方,修建的工事就像一座小城。在雨幕中,裏面的余燼仍未完全熄滅,小城上空煙霧沉沉。

在屯糧的大營門上,張輔勒住馬,觀望上面的幾個大字,寫著:燒糧者,平爺爺。

旁邊的大將黃中見狀,頓時破口大罵:“必定是平安,確是那廝說話的口氣!”

張輔卻一言不發,久久凝視著那幾個字,仿佛想用目光將其抹去一般!他沒有馬上進城,反而調頭繞著大倉跑馬,觀看著此地的地形和防禦。

這座大倉一面環水,兩面環山。張輔擡起頭,還能看見官軍在山頂上修建的軍寨。

張輔心裏非常疑惑,平安只有少量騎兵,他是怎麽突破了官軍的防線,跑到官軍大營來、把大量軍糧燒掉的?大軍囤積軍糧的地方,不都應該嚴加防範嗎?顧成那樣的老將,張輔不覺得他有多厲害,但絕對很有經驗,為何會犯如此荒謬的錯誤?!

張輔帶著騎兵,一路親眼巡視。他看見官軍被燒掉的糧倉不止一處,顧成軍的軍糧被燒毀了一大半,更是狐疑和驚奇。

“我們的糧草只能支持數日,現在鎮遠侯也缺軍糧,該怎辦才好?”黃中問道。

張輔還是沒吭聲,徑直向顧成的中軍大營策馬而去。

遠處的昆明城在雨幕之中、非常寧靜,攻城的戰鬥已經停了,下了雨連炮也沒放。張輔一路上,感覺到一陣可怕的死寂!

張輔終於在一座土村裏的房屋內,見到了顧成。兩個郎中提著藥箱剛從床邊離開。顧成的臉色很差,滿面憔悴、冒著虛汗,白頭發也亂蓬蓬的,看起來簡直如同油盡燈枯的普通老人。

顧成的第一句話便是:“本將老了。”

張輔連一句問候的話也沒有,十分失禮地站在床前,眉頭緊皺。

“貴州城被叛軍攻破了?”張輔問道。

顧成有氣無力地微微點頭,眼睛裏頓時露出了憤怒:“吳高那小子,帶著十萬大軍,在路上磨蹭了半個多月!他就在離貴州城二百裏的地方看著……”

吳高也是六十來歲的人了,不過顧成確有資格叫他小子。

張輔冷冷道:“朝廷居然用吳高,這也是我始料未及之事,恐怕其中有不少肮臟的買賣。”

顧成不答,閉上眼睛在那有氣無力地嘆氣、呻吟。

“顧老將軍的家眷在貴州城?”張輔又問。

顧成睜開眼睛,說道:“朝廷內外,太多墻頭草,老夫只有把貴州城交給顧勇等幾個人,才放心。顧勇絕不會投降!老夫全家深受聖上隆恩,早已決意報效聖上,死而後已!”

“我不是說顧勇投降。貴州城坡了,顧勇將軍投不投降有多大的用處?”張輔語氣冷靜道。

顧成瞠目道:“張輔,你甚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大丈夫說話、何必含沙射影!別左一口‘肮臟買賣’,右一口‘投降的用處’!老夫得知軍糧被突襲燒毀,亦是氣得吐血……咳咳咳……”

張輔由著顧成在那裏說,自己卻沉默不語。

顧成繼續羞憤地說道:“老夫有罪,自會上書請罪,要殺要剮聖上一言決之!卻絕不會為一己之私利、向叛賊低頭,更輪不到張將軍給老夫潑臟水!”

“老侯爺息怒。”張輔終於開口道,“您好生養病,告辭了。”

“張將軍留步。”顧成忽然道。接著他喚了一聲,叫部下把大印拿了出來,伸出枯皺的手道,“老夫年紀大了,時而昏庸,而今重病不能起床,已無法帶領貴州軍弟兄……以前老夫不願服老,而今不得不服光陰蹉跎。請張將軍收下大印,接過貴州軍之兵權,全權負責貴州軍之軍務。”

張輔愣了片刻,便伸手拿了起來,抱拳道:“恭敬不如從命,告辭!”

他離開顧成的行轅,騎著馬冒雨回到交趾大軍的軍營裏。很快他便召集兩軍的衛指揮使以上大將,來到軍營議事。

等了一個多時辰,各處的大將終於陸續趕來了。張輔便把顧成的大印拿起來,“砰”地一聲在桌案上一拍,眾將紛紛側目。張輔道:“鎮遠侯病了,已將貴州軍之兵權、交由本將之手。”

大夥兒無人質疑。畢竟顧成還沒死,這種事隨便派人問一句,就能證實。

“前天晚上,叛軍平安部偷襲貴州軍屯糧重地,燒毀大量軍糧。此事諸位理應知曉了。”張輔冷冷道,接著轉頭問,“附近何處還有屯糧?”

貴州軍一員陌生的大將道:“稟英國公,昆明守軍主將乃盛庸,此人在官軍到來之前,便施行堅壁清野之策、叛軍將各處軍糧運往昆明城內,或不能盡數運到,便就地燒毀!如今除了大軍中僅剩的軍糧,還有曲靖軍民府的一座糧倉。可現在二十萬大軍消耗,恐不能久持;除非攻陷昆明城,裏面有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