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綠肥紅瘦(第2/2頁)

高煦為甚麽還惦記著她?為何要堂而皇之地想用俘虜換自己?

馬恩慧想了很久,也想不通其中的主要緣由。不過她騙不了自己,心裏十分期待著能從鳳陽離開,這裏的日子簡直難熬……說來也奇怪,日常用度大抵不缺甚麽,也沒人為難她,可就是很難受。

及至晚上,馬恩慧一個人平躺在床上,還在思量著吳忠今天說的話。

她前前後後回想了幾遍有關高煦的記憶。那些事過去了太久,馬恩慧的腦海裏有些東西已經模糊,可有些瑣碎的片段卻變得更加明了,甚至比發生的當時、還要讓她覺得清晰。

堂嫂,今日我來主要為了道一聲別。我受封了親王,過陣子就要離京去藩國了……

馬恩慧分明記得他的臉,當時高煦才二十來歲的面目很年輕,卻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樣子,那神情之間清楚地帶著傷感和不舍。馬恩慧仔細回想著,思索著自己的感覺是不是錯覺。高煦是燕王的兒子,不該對她有甚麽不舍才對。有些心緒真是說不清道不明。

堂嫂如果沒有決定招供,絕不要承認你知道建文父子的下落……

馬恩慧甚至記得自己從燃著大火的奉天殿外面醒來,嘴唇上的觸覺,鼻子裏聞到的氣息,以及當時的羞憤。

她思前想後到半夜,似乎漸漸地感受到了,朱高煦為何這麽久了還記得她、要拿重要的俘虜交換她的微妙聯系。

除了第一次“見面”,高煦為了救她,曾有過肢體接觸,二人再也沒有任何觸碰。卻不知為何,馬恩慧總覺得自己很熟悉高煦了,大概是那有數的幾面之緣,她自己卻回想了太多遍;於是她便好像與高煦相處了很久一樣。

馬恩慧在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平躺了很久,出神地想著忽近忽遠的縹緲之事。她在黑暗中隱約感覺到了某種暖意。

哪怕是在馬恩慧母儀天下最得勢之時,對她好的人很多,人們恭維敬畏有禮,但那些東西似乎太過流於表面。直到認識高煦,馬恩慧才察覺到有這樣的心跡。她嘆了一口氣,動彈了一下身體翻了個身。那溫暖的氣息就像潤物細無聲的細雨、就像平靜流淌的溫泉,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地,仿若在她的身體裏流淌。

她忽然察覺到了甚麽,頓時覺得臉上一熱。心中立刻異常羞辱,她非常分明,燕王府的人都是她們家的仇人!除了新仇舊怨,在皇室宗族裏,高煦又是她的親戚。所以她斷然認為,自己的感受是不對的。

馬恩慧可以義正辭嚴地說出一番道理來,可惜周圍根本沒有聽眾。不過她又慶幸沒有人知道她的內心,遂感覺放松了不少。於是她又覺得自己沒有多大的錯,理智是一回事,但她從皇宮裏就被關了幾年、再到鳳陽,一個人幽居太久了。難免會胡思亂想。

……或許因為是婦人,想事兒與手握大權的男子不同。在馬恩慧心裏,讓她家破人亡的燕王朱棣,反而不是她最恨的人;她最恨的,是朱高熾夫婦!

燕王謀反、建文平叛,雙方的戰爭成敗天定,即便大義有別,實際都是各為自己活命和爭奪權勢。但馬恩慧的次子文圭被殺卻不一樣!文圭還是個話也不會說的孩兒、被關在鳳陽,他有甚麽危害?卻還是被人殘忍地除掉了!

他們甚至不想隱瞞遮掩,錦衣衛指揮使譚清帶話來,說馬恩慧是自找的,遭了天譴,叫她想想自己做錯了甚麽!馬恩慧感覺到了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踐踏和嘲弄。

文圭帶走了她所有的希望。讓她只能在仇恨、憤怒、無奈之中做噩夢。

現在,燕王府內訌廝殺,原本是與馬恩慧無關的。但她忽然強烈地盼望著。高煦能獲勝,她盼望高煦別放過張氏一家,讓張氏也嘗嘗失去所有親人和希望的滋味!

馬恩慧不禁尋思著一個問題:高煦能獲勝嗎,他會對自己的親大哥一家下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