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觸景生情

交趾叛軍使臣一行,終於到達了昆明城,他們將從東門入城。朱高煦身著布衣,站立在城樓上,看到了遠處的官道上那隊人馬,有的騎著馬、有的坐著車。

朱高煦並沒想在城門迎接他們,所以穿著布衣未表明身份,他只是正好走到這裏瞧瞧。上午的太陽正對著他的面門,他眯著眼睛,方能看清那些人的大概人數。

他的身邊,還站著身穿青衣的段雪恨,她戴著大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朱高煦轉頭看了她一眼,他個子高俯視著段雪恨,便只能看她的嘴和小巴。

那嘴唇微厚,下巴微尖、白凈頗顯秀氣。大帽遮住她臉上別處的地方之後,只能看見嘴和下頷;朱高煦更加覺得,她長得與沐蓁果然相像。

段雪恨正在埋頭看城樓下面的墻角。她似乎察覺到了朱高煦的目光,便擡起頭將眼睛從大帽底下露出來了,開口道,“此處到地面,有三丈高麽?”

“應該有。”朱高煦隨口答道。他頓時又覺得有點蹊蹺,因為段雪恨寡言少語,平素很少像這樣閑聊。他不禁問道,“雪恨問這個作甚?”

段雪恨頭也不擡地說:“當站在高處之時,我便覺下邊似乎有甚麽引誘,總有想跳下去的念頭。地上是磚石,這麽高會被摔死?”

朱高煦愣了一下,問道:“為何?”

段雪恨輕聲反問道:“正因冥冥之中、我就應該死,故此才有這樣的念頭?”

朱高煦無法理解她活得好好的、最近也沒遇到甚麽事,為甚麽想自殺。他尋思了一陣,琢磨她以前憤恨沐家、還試圖謀刺沐家的人,現在知道了身世,心裏還很困惑不能正視自己?

朱高煦便好言溫和地勸道:“不知者無罪,受害者更沒罪。”

段雪恨擡起頭,露出怪異的表情,輕輕搖了一下頭,“我有罪。”

這句話叫朱高煦想起西方宗教的教義,便道:“這麽說,我們所有人都是有罪的,所以才需要被救贖。”

段雪恨垂下頭,大帽遮住了她的臉,她也不再吭聲了。

朱高煦看了一眼快到城門口的人馬,便轉身道:“回王府,我換身衣裳,先見一見交趾使者。”

他說罷,帶著隨從走下城樓去了。

而今交趾布政使司地盤,名義上還屬於大明朝的轄地,這些使者便是不合法禮的叛賊。雖然朱高煦沒打算現在就與他們談論罪的問題,卻也就不需要禮儀了,能簡則簡。

他換了一身團龍服烏紗帽,就近在前殿書房召見了使者。身邊的人也不多,只有李先生和侯海,武將趙平、宦官王貴,以及跟著朱高煦回來的段雪恨。

門外走進來了兩個人,朱高煦一看之下,頗有些詫異。走在前面的竟是個年輕婦人,身穿白色道袍、頭戴帕巾,分明是個女道士;另外一個穿著圓領官服的漢子,並行而來、卻稍稍落後於女道。

那漢子的圓領袍,乍看制式與明朝官員差不多,只是似乎有點不太合身,穿在那人身上顯得特別寬大累贅。當今世道,西方海商的習俗還沒有對交趾產生多大的影響,整個東亞地區,各國各地能借鑒的服飾習俗,也只能來自大明朝了。

婦人用右手抱左手,作揖道:“貧道陳仙真,拜見漢王殿下。請殿下收下我國君之國書。”

漢子抱拳道:“下官越國副使阮景異,拜見漢王殿下。”

段雪恨見狀,默默地走了上去。女道士陳仙真擡頭看了她一眼,將手裏的國書遞上。

朱高煦問道:“這麽說來,陳道姑才是正使?”

陳仙真鞠躬道:“正是,貧道出身陳氏王族宗室,自幼出家。今受我國君(陳季擴)之遣,望與漢王修好。”

朱高煦輕輕挪了一下身體,徑直說道:“這裏的人都是本王親近之人,陳季擴想怎麽談,明說便是了。”

陳仙真側目看著副使阮景異。朱高煦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裏,心裏頓時明白了,這個道姑名義上是正使,卻可能不太懂軍國大事;真正說了算的人,恐怕是副使阮景異。

阮景異抱拳道:“漢王殿下不僅神明神武,更是痛快果決。今越國軍隊連戰連捷,已收復越國大部土地。我國君望漢王殿下認可越國國王,將來必有厚報。”

朱高煦等他說完了,這才開口道:“首先阮副使所稱,連戰連捷不合事實。現在咱們大明朝正在內戰,我長兄非法稱帝,疲於應付內地,暫時無暇南顧,大明軍隊收縮於升龍地區,你們根本沒怎麽打戰,何來連戰連捷之說?

然後本王希望,副使能說具體一些,眼下本王能為你們做甚麽,又能得到甚麽實際的好處?”

阮景異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國君聽說,增援升龍的五萬明軍,乃貴州敗軍。而今漢王業已據有貴州,貴州衛所軍家眷皆在漢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