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浮腫

夜幕降臨之後,慶壽寺的主持房裏才響起了木魚聲。木魚聲持續到夜深,終於消停了。

慶元和尚入內,幫著道衍主持收拾了一番桌案上的硯台、毛筆、木魚等物。沒一會兒有人提著熱水到了門外,慶元又出去提進來;他扶著道衍在椅子上坐下,把一只木盆擺在道衍的腳下。

慶元一邊忙活,一邊說道:“洪熙年以來,主持幾未上朝,卻反倒愈發操勞了。您的年紀大了,可得將息身體。”

道衍看了一眼放在櫃子下面的書冊《道余錄》,微微嘆了一口氣,三角眼裏蒙上了一層憂色。但他沒有答話。

慶元雙手握住老和尚的腿,慢慢放進木盆的熱水裏。慶元又道:“姚芳那個相好王氏,竟然悄悄在身上藏了毒;到了慶壽寺多日之後,她今天忽然想服毒自盡!不過幸好當時有僧人從門外經過,聽到了動靜。徒弟急忙找了郎中……”

道衍一下子愣在那裏,原本蒼老無神的眼睛裏、忽然露出了精光,“王氏那樣的人,為何會常備著毒藥?”

慶元聽到這裏,也怔了片刻。

當時慶元派人去抓走王氏,事先沒甚麽預兆;只因袁珙前來央求、請道衍出手,道衍才決心辦那些事……所以王氏被逮之前,必定沒有時間臨時準備毒藥。她身上之所以藏有毒藥,當然是平常就備好了的!

一個已從教坊司出來了的婦人,尋常還備著毒藥幹甚?

這時道衍說起,慶元和尚才忽然想到這其中的蹊蹺之處了。

道衍的聲音又道:“她在防著誰?”

慶元和尚立刻站了起來,雙手合十道:“徒弟去去就來!”他不等道衍回應,快步走出了房間。

慶元直奔關著王氏的房間,他見房間裏面黑漆漆的、也沒聽到動靜。慶元站了片刻,轉頭看見兩個和尚提著燈、正從屋檐下走過,他便喚道:“你們過來。”

兩個和尚把燈提過來,合十作拜。慶元不予理會,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嘎吱”一聲響,他把房門掀開,立刻便有一股惡臭味撲鼻而來。慶元從身邊的和尚手裏接過燈,走進去。房屋裏被油燈一照,幽暗的環境裏、朦朦的燈光中,忽然一具女屍出現在了人們眼前!

那屍體正是王氏的死屍,正掛在一條打了很多結的布繩上、布繩系在房梁上。她在空中仍輕輕地蕩悠著。

“撲通!”一個和尚嚇得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慶元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合掌在一起、神情復雜地說道:“阿彌陀佛……”

他向屍體作拜之後,又喃喃道:“為何?”

……徐輝祖的病一直不見好,已臥病告假很久了。

平素京師的勛貴、同僚都見不著他,上門的人一律被婉言謝絕。但也有一些人必定能見到徐輝祖,其中就有司禮監太監海濤。

海濤走進依舊滿是藥味的臥房,見到臥病近兩個月之久的徐輝祖時、卻不見徐輝祖有絲毫消瘦之象,甚至還有點胖了。一個兩月不出門的中年大漢,著實很容易發福。

徐輝祖有點尷尬地說道:“郎中說俺浮腫……”

海濤看了徐輝祖一眼,抱著拂塵岔開話題道:“最近平叛之戰有了新的軍情。皇爺下旨,叫奴婢前來告知魏國公;皇爺想聽聽魏國公之言。”

“哦……”徐輝祖點了一下頭,又道,“臣不敢當。”他的臉上一副興致索然的樣子,似乎對甚麽新軍情一點興趣也沒。

湖廣會戰之後,官軍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數十萬大軍土崩瓦解;接著張輔還帶著官軍水師主力、陸師殘部全部投降了。局面已經弄出這般模樣,還能有啥稀奇的軍情發生?

海濤道:“張輔率水師投降……”

徐輝祖又點了一下頭,他必定早就知道了。

海濤繼續道:“叛軍得到水師之後,以水師戰船走大江水路、運送前鋒步騎,將會孤軍深入直隸,直逼京師!兵部尚書茹部堂推算,叛軍前鋒約有五六萬人。”

徐輝祖的眼睛漸漸變得有神起來,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海濤道:“大臣們在禦前商議對策,計以一部人馬布防京師、鎮江府、太平州之後,將京師精銳十余萬,盡數聚集到城外,尋機與叛軍前鋒決戰!”

徐輝祖聽到這裏,不禁說道:“朝廷形勢不太好,茹部堂是擔心京師守軍會開門投降。”

“就是那樣的!魏國公高見!”海濤有點驚喜道。他自己也不知自己高興為何,是因為徐輝祖猜中了理由、還是徐輝祖終於開始評論軍務了?

海濤又道:“禮部侍郎楊士奇進言,召陽武侯(薛祿)、新寧伯(譚忠)快馬回京,可能要出任直隸大戰的主帥……”

海濤說到這裏,十分留意徐輝祖的反應。

徐輝祖也在瞧海濤,但徐輝祖還是沉吟道,“這倆人,平叛各次戰役中,沒贏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