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八章 哥兒等一等(第2/2頁)

回到客房裏,小娘看了一眼放在凳子上的書,輕聲道:“您真是個讀書人?”

“你是誰?誰叫你來的?”齊泰反問道。

小娘道:“奴家揚州府人,姓楊。不久前家裏來了個媒人,見了奴家一面。媒人第二回來,便帶著許多財物田契向爹娘下了重禮,說京師姓齊的大戶人家、要納奴家為妾。還說主人家雖已中年,卻是個知書達禮的讀書人。

奴家到了京師,又有人教奴家唱那羞人的曲兒,帶到這裏來唱。說是主人自會到來見面……”

“你家是不是有個排行第三的人,二十多年前被同鄉帶到了京師,從此便沒再回過鄉了?”齊泰問道。

小娘點頭道:“那是奴家的三姑。”

齊泰恍然道:“難怪長得挺像。”

小娘好奇地問道:“主人認識奴家的三姑嗎?”

“認識,說來話長。”齊泰點頭道。他說罷便在一條木凳上坐下來,沉思著,不再言語。

過了許久,小娘才怯生生地問道:“那些聘禮真的送給奴家爹娘了……先生還要奴家麽?”

“要,當然要!”齊泰擡起頭毫不猶豫地說道,“聖上費那麽大勁賞給我的人,我敢不要?”

“聖上?”小娘一臉茫然。

齊泰拿起自己的書,說道:“你有名字嗎?先跟我回府,趁今日時辰尚早,我得進宮一趟。”

“蕓娘,娘親生奴家的時候,晌午吃了油菜,就取了這個閨名。”小娘道,“外面那個彈琴的王師父,教過奴家唱曲,不叫他一起走麽?”

齊泰道:“別管他了,應該是教坊司的人,他自己會回衙門。”

蕓娘跟著齊泰走到門口,問道:“先生是做官的?”

齊泰點了點頭。

蕓娘又問:“多大的官?大人說能進皇宮,該比我們縣的知縣大罷?”

齊泰道:“應該要大一點。”

齊泰帶著蕓娘,坐馬車回到府邸。蕓娘看到偌大的院落、亭台樓閣,一時間她的神情都變了,一句話也不敢說。齊泰暫且顧不上她,只叫府上的奴婢安頓她。他自己則急急忙忙換了紅色圓領袍服,帶上隨從趕去皇城。

聖上下午在柔儀殿。

本來平日裏進宮,武將走西華門、文官走東華門。但齊泰被帶著走西華門進了宮,因為這邊去柔儀殿很近。

齊泰等二人進殿之前,裏面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皇帝朱高煦,另一個是安南國王後陳氏。

“齊部堂來了。”朱高煦倒先招呼起來。

“臣叩見聖上,聖上萬歲!”齊泰跪拜道。

朱高煦道:“免了。到桌子這邊來坐。”

“臣謝聖上賜坐。”齊泰說罷爬了起來,走到了大桌子對面,在一條紅木腰圓凳上入座。他心裏琢磨著怎麽開口,一時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朱高煦的聲音道:“朕也不是非得用張信。不過那天陳諤彈劾張信,齊部堂也聽見了淇國公說的話;淇國公的意思是張信‘靖難’有功,要朕念及功勞。

如今靖難功臣也是朕的大臣,朕不能不全然不顧。再說奴兒幹那些地方,尋常大將真不願意去。讓張信去奴兒幹都司做都指揮使,也算是一種不輕的懲罰了。朕以為暫時不能動他;將來怎麽辦,得看他在奴兒幹的表現。”

齊泰點頭道:“聖上所慮周全,臣豈能因私怨而不顧大局?陳諤彈劾張信,臣絕未參與,請聖上明察!”

“齊部堂說沒有,那便一定沒有。朕信你,不需要再查。”朱高煦的聲音道。

齊泰嘆了一口氣道:“臣並不想報仇,只是多年習慣,偶爾會懷念過去罷了。”

“齊部堂所言當真?”朱高煦帶著笑容,故作輕松的口氣問道。

齊泰點了點頭:“昔日已逝,再怎麽也找不回那些光陰與人。無用之事,臣何必因私廢公?臣讓聖上分心,實在有罪!”

朱高煦道:“望齊部堂能早日解開心結。朕教了王後一首小曲……請王後清唱一曲如何?”

陳氏作禮道:“臣妾遵旨。”

她清了一下嗓子,說了一聲“嫌醜”,便開始唱起來。

“孤燈夜下,我獨自一人坐船艙。船艙裏有我杜十娘,在等著我的郎。忽聽窗外,有人叫杜十娘。手扶著窗欄四處望,怎不見我的郎……”

這小曲調子稀奇,齊泰也不知曲牌名,便只聽歌詞。在這宏偉的宮殿之中,一曲俗曲在陳氏的動聽的聲音中娓娓唱來,齊泰和朱高煦都轉身聚精會神地欣賞著。

雖然有點不上台面,但齊泰記得朱高煦說過的話:大明朝不是蠻夷之邦,咱們不僅要有雄圖霸業,還要文化昌盛,叫四海番邦傾慕向往。

大概聖上覺得,俗曲也是文化罷。

齊泰聽明白了歌詞,暗自嘆了一氣,心道:聖上實在用心良苦,用這首曲子示意他懂得我的心;聖上極其看重我,我哪能只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