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作戲

朱高煦從馬氏的院子走出來時,太陽已垂到了西邊。禦花園那邊,樹梢上茂盛的葉子在夕陽籠罩中、顏色明亮;但朱高煦周圍的光線已明顯黯淡了,處在了宮墻遮擋的陰影之中。

他的臉色也暗了下來。身後的太監曹福非常會察言觀色,此時顯得愈發小心,一直不敢吭聲、比平素慎言多了。

馬氏把那本書在擺在明顯的地方,當然是專門給朱高煦看的,她就是在表達不滿!先前朱高煦在房間裏,還控制得住情緒;但此時沒有別人了,他也不經意間將心中裏的不悅、流露在了臉上。

理解她是一回事,畢竟馬氏是建文帝的皇後;但朱高煦不高興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看來,馬氏心裏還完全向著建文帝的,而不像像平安、盛庸、瞿能等建文舊黨那麽識時務。

朱高煦走到一條夾道內,忽然轉頭對曹福說道:“建文帝削個藩,把江山也削沒了。朕怎麽削藩,正好讓人們(主要是馬氏)瞧瞧……”

曹福忙道:“皇爺文治武功,冠絕諸王,他人哪能相提並論?”

朱高煦把心裏的些許氣惱說出來後,很快意識到自己失言,漸漸冷靜下來了。他頓時心道:做了皇帝,似乎越來越容易自我膨脹,大概是周圍的人總是在奉承自己的緣故罷。

又或是被馬氏拒絕之後,朱高煦一時間臉上有點掛不住。

他平時情緒控制很好,但本身並非一個淡泊不驚的人,他的心情其實還是比較容易起伏的。

朱高煦暗自嘆了一聲氣,加快腳步,步行回乾清宮那邊去了。

天黑之後,前來乾清宮侍寢的人是淑妃杜千蕊,今夜正該輪到她。

朱高煦已下令曹福傳旨,若他沒有事先安排,便叫皇後以及妃子輪流侍寢,嬪的頻率減半;女官們則一起侍寢。

倆人在寢宮裏喝了一點酒。杜千蕊問聖上要不要下酒菜;因為已入夜了,朱高煦便搖了搖頭,笑道:“朕還是想吃千蕊親手做的菜,下次去你宮裏。”

杜千蕊面有喜色地柔聲道:“臣妾恭候聖上大駕。”

“下回我去淑妃宮見你。”朱高煦認真地說道。

他的心情也漸漸好起來,先讓杜千蕊唱了一段戲。他又想起了專門為齊泰寫出來的那首《杜十娘》,一時來了興致,便要教杜千蕊。

杜千蕊不愧是在教坊司習習音律多年的人,學一首新曲非常快。朱高煦把歌詞寫下來,大致講了一遍其中的故事,然後唱一遍;她一邊記在心裏,一邊譜曲,須臾之後便能唱出來。

朱高煦瞧著杜千蕊的神情與姿態,聽著那字正腔圓飽含感情的嗓音,一時間竟看得癡了。難怪古人把“聲色”放到一起說,女子不僅美貌誘人,聲音也很有感覺。

雖是清唱,她卻把歌曲中的情感表現得非常到位,很快就融入到曲子之中,好像她就是杜十娘。

她略施脂粉的臉很漂亮,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朱高煦脈脈含情,與歌詞相稱的哀愁中、帶著多情;手勢也十分溫柔,精心塗抹的指甲在宮燈下顏色鮮艷、泛著光輝。一首小曲被她唱得香艷而婉轉動人。

杜千蕊的個子比較嬌小,不過身段卻是豐腴,肌膚也十分水靈光潔,正是自有一番別樣的風情。最是那會說話一般的眼睛、透出的絲絲柔情,將身段肌膚的美好都升華了。

朱高煦眼睛一直沒有移開,緩緩端起一只金杯喝了一口酒。他感覺仿佛陷入了溫柔鄉之中。

杜千蕊唱完了曲,忽然掩嘴“嗤”笑了出來。

因為她的一聲輕笑,宮殿裏的氣氛便驟然反轉。朱高煦愣了一下。

杜千蕊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瞧聖上憐香惜玉的樣子,臣妾哪有那麽慘?剛才只是作戲罷了。”

“那倒也是。”朱高煦笑道。

杜千蕊道:“臣妾雖也姓杜,不過臣妾絕不會做杜十娘的事。聖上教我的。”

“哦?”朱高煦有點不解地發出一個聲音。

杜千蕊輕聲道:“以前我不也是做過白日夢、有哪個貨郎把我帶走?聖上仔細地告訴我,那樣的事接下去會發生甚麽,多半是悲劇收場。

這個杜十娘也是,她要是遇到聖上,得到了聖上的提醒,便不會再做那等傻事了。那李甲不是江南富家的讀書公子麽?這種人的家裏、怎麽能允許李甲娶個風塵女子?”

朱高煦點了點頭,說道:“千蕊所言極是。不過這世上若無傻事,又哪來那麽多故事?”

一時間空氣裏莫名地籠罩上了一絲淡淡的傷感氣息,至少朱高煦這麽感覺的。不過是三兩口酒的工夫之間,氣息便在悲傷多情、輕松的玩笑、淡淡的傷感之間回轉。

杜千蕊忽然小心地問道:“臣妾會唱戲唱曲,聖上會不會嫌我?”

朱高煦道:“朕為何要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