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深淵萬劫不復

既已道過別,便見朱高煦好像很忙的樣子,很快走到了一張桌案前;接著他把包袱裏的紙墨卷宗掏了出來。他的動作很沉穩、毫不慌張,但是做事之間間隔很短,顯然心裏掛著別的事。

恩慧卻站在旁邊,沒有立刻挪步。此時她是應該走了的,可不知怎麽腳下好像釘在了那裏,怎麽也動不了。

朱高煦很快轉過頭,帶著詢問的神情看著她的臉,似乎想知道她還有甚麽話沒說。

恩慧雙手合在腹前,手指之間用力地捏扯著,她的手心隱隱出了汗。她察覺朱高煦的目光,只好沉吟道:“我忽然有點害怕,還有些不舍……”

朱高煦聽罷微微一怔,便把手裏拿起東西、放回了桌面上。他在凳子上轉過身來,又指著旁邊的腰圓凳道:“堂嫂再坐會兒罷。”

恩慧輕輕點頭,有些猶豫地走了過去,小心地端坐下去。身體下部因坐姿而彎曲,那處的布料也撐緊了一些,她的腰身、髖部線條變得更加美好明顯。在墻邊的燈籠的橙黃燈光下,倆人還沒怎麽說話,卻已仿佛有一些微妙的氣息、在空氣中浮動起來。

“有一些東西,是真的嗎?有多重要?”她喃喃說道,仿佛在自言自語地訴說著。她的話非常難懂,簡直像是沒頭沒腦的感概似的。

不過朱高煦竟未細問,只是面對著她、思索著甚麽。

一會兒之後,朱高煦才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很低沉,臉上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樣:“應該不全是真的、也不全是假的,只不過看不到的部分,咱們總是往最美好的方向腦補。究竟多重要,有時候似乎值得為之不顧一切;我覺得最難的是、究竟有多可靠?顯然一切事物都可能會變……唉!”

倆人好像是在打機鋒,說得十分玄乎。恩慧竟大概聽懂了朱高煦的意思,卻並未讓她解惑、心中反而變得更亂。

她忽然有些失態地猛地站了起來,說道:“妾身回房了。”

朱高煦擡起頭看著她,猶豫了片刻,才輕輕點頭:“時辰不早了,後會有期。”

恩慧尋思著:他因何而猶豫?

她的腿腳僵硬地走到了房門口,腦子裏麻木了頃刻,又低聲道:“聖上總是打量我那地方,是不是那天救我時,還沒看夠、還想看嗎?”

恩慧說到這裏,頓時有點後悔了,只覺得臉上一陣滾燙。為甚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呢?

朱高煦的聲音有點顫抖,有些激動地問道:“真的可以嗎?”

這是恩慧那天上吊後說過的話。她慧看了他一眼,終於難以再面對高煦,突然逃也似地走出了房門,反手把門掩住了。木門一阻隔遮擋,恩慧離開了他的視線,心坎才稍微好受了一點。

她回房出神地收拾了一陣,便褪去外面的衣裙,便吹了燈上床就寢。

這裏的宅邸、房間,這張床,都不再是她在鳳陽時的樣子;但是在黑暗之中,她久久地睜眼平躺著,又仿佛回到了鳳陽。那時她也不止一個夜晚這樣躺著,想起高煦,恩怨情仇難以分辨,心煩意亂難以入眠;今夜的不同之處,是她的心更亂、更強烈,而且有一種緊迫感。因為今年剩下的漫長光陰裏,與他只能見這一面了。

她的雙腿在薄被裏緊緊地並攏著、繃得很直,一動不動,有時候感覺自己已經死了一般,已然毫無生息。

不知過了多久,恩慧也不知究竟是半夜、還是淩晨了。她終於有了點動靜,時不時看了一眼窗戶,想知道天色是否泛白;不過外面仍舊漆黑一片,或許時辰就在三更左右。

木床輕輕響動了幾下,恩慧終於“窸窸窣窣”地摸黑走下了床,用腳碰到了鞋子的位置,然後摸到火折子、吹燃之後點了燈。

恩慧坐在等下又發了許久的呆,實在是想得累了。她的眼神一凝,吸了一口氣把燈吹滅,便默默地向房門口走去。

她出得房間、小心地關好,便一聲不響地沿著屋檐下的檐台,走到了另外一間房門口。屋檐下掛著兩盞燈籠,燈光很朦朧;恩慧穿著淺色的褻衣,一個美艷的婦人半夜三更幽幽地站在那裏,若被人看見了、必然有點紮眼。

她猶豫了好一陣,不敢站得太久,終於伸出發抖的手去輕輕掀了一下房門。木門竟然輕松地開了一道門縫!

恩慧心裏頓時不是滋味。她離開時順手掩上了這道房門,也不知高煦是忘了上門閂、還是故意留著的門……若是後者,敢情自己的心思一切都已被他看透?恩慧頓時有一種、好似被人窺視了身體的羞恥感。

但她還是側身閃了進去,重新關緊木門。此刻她的心裏早是一片空白,糾纏得疲憊不堪的一顆心、無法再徘徊,只不過是繼續將起床之際、想好的事繼續下去罷了。

“恩慧?”高煦的聲音道。他也沒有睡著,不然她的動作輕得沒有動靜、無法吵醒高煦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