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講道理

羊河兩岸,一片平野。田壟之間,人馬、騾車、獨輪車列成一條條長龍,人群裏刀槍林立,旌旗在迎風招展。

南北擺開並行的一條條隊伍,正在往西面行進。人們只要往前看,便能迎著陽光看到望不到頭的許多長龍、仿佛在蠕動。還有一些戰馬正在隊伍之間來回奔跑,踏起一陣陣煙霧。

坐在一輛馬車上的賢惠翁主李氏,挑開左側的簾子一角。映入眼簾的,是南面遠處的山影重重,好像壓在天邊的烏雲。接著她看見河畔的草地上,有一些牛羊正在沿著河邊移動。

宦官曹福正騎馬在旁邊,賢惠翁主便用漢話問道:“曹公公,我們已經到蒙古草原了麽?”

“早著哩!”曹福轉頭答道,“瞧見那些麥樁了嗎?蒙古部落是不種地的。那邊更沒有村莊,尋常看不到人。”

賢惠翁主點頭道謝,又問:“聖上在何處?”

曹福道:“今天旁晚,咱們就能見著聖上了。”

前後望不到邊際的大軍,繼續行進了許久。夕陽快到地平線上的時候,前方的軍營營地、終於出現在了人們的視線之內。

那邊有一片湖泊,水面在逐漸黯淡的光線中、時不時閃起耀眼的波光。湖泊東側、到處都是帳篷,空中一道道炊煙在風中飄蕩。湖畔稀疏的樹木,已經看不清顏色,影子便如炭一樣映在天際。

此情此景,恍若那些傳說中在草原上、四處飄蕩的部落一般。

賢惠翁主沒有住帳篷,她被徑直帶到了一個村莊裏。到了村莊她才感受到,這裏確實是大明國內;村子裏一些硬歇山頂的房子,與關城內的漢人民宅別無二致。

天黑之後,宦官曹福才來到賢惠翁主住的房屋,要帶著賢惠翁主去面聖。賢惠翁主的手腳變得麻利,忙著把妝容修飾好,才跟著曹福出門。

他們走進一座小院子,周圍都是侍衛崗哨。接著賢惠翁主等二人走進北邊的一道房門,馬上就看見了朱高煦,只見他坐在一張方桌旁邊,正埋頭在那裏寫著甚麽。

朱高煦身上沒穿盔甲、也沒穿龍袍,一身深灰色的武服沒有任何花紋;帽子也沒戴,他頭上束著的發髻用綢巾系著。

朱高煦擡頭看了一眼,便把毛筆放下了。

賢惠翁主款款執禮道:“臣妾拜見聖上。”

朱高煦道:“朕離開開平城的時候,忘了交代曹福。不料他便帶著你們,走了大老遠到隘口關(張家口)這邊來了。不過翁主走一趟也好,朕忽然想起,還有一件答應過你的事。”

他說罷便喊道:“來人,帶上來!”

賢惠翁主不明所以地轉過身,很快便看見兩個甲士、送著一個大漢走進了房門。那大漢垂頭喪氣的模樣;不過賢惠翁主看清楚他的穿戴之後,頓時吃了一驚。

大漢頭戴烏紗,身上穿著紅色團龍袍。賢惠翁主片刻後就明白了,這人是個親王!因為朝鮮國國君穿的衣冠,與大明朝藩王的服飾十分相似,所以賢惠翁主很熟悉。

朝鮮國國王的衣裳也是五爪團龍袍,國王在朝鮮是君主,在大明朝屬於親王級別。

賢惠翁主意外之下,還沒反應過來,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向這位親王見禮。那親王便率先跪伏在地,道:“罪臣叩見聖上!”

“平身。”朱高煦說道。他轉頭看向賢惠翁主,徑直說道,“翁主等一行人在盧龍縣東邊遇襲,幕後主使就是這位代王,朕的十三叔……”

賢惠翁主有點不知所措,但暫且沉住氣聽著朱高煦說話。

朱高煦繼續道:“而今差不多已查明事實,代王的部下想殺了你們一行人,然後用刺客偽裝成使節、翁主,欲行不軌!朕數日之前去了大同府,已把代王等人抓獲了。”

他稍作停頓,轉頭對代王說道:“賢惠翁主與你無冤無仇,卻險遭毒手。代王是不是應該向賢惠翁主賠罪認錯?”

話音一落,房間裏頓時安靜異常,賢惠翁主與代王都愣在了那裏。這時代王忽然轉過身,面對賢惠翁主鞠躬拜道:“我知錯了,犯下大錯!我大膽包天,悔不該對聖上的女人動手,請翁主寬恕!”

賢惠翁主仿佛聽見“嗡”地一聲,覺得頭腦有點昏昏沉沉的,一時沒說出話來。

而面前的代王仍舊彎著腰,抱拳鞠躬站在那裏,一臉誠懇的樣子。

她終於開口用口音生澀的漢話道:“你犯下大錯,便聽聖上發落罷!”

賢惠翁主一邊說,一邊看著朱高煦,她只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燙,情緒漸漸激動起來。原先她見朝鮮國國王,心頭也是很怕的,更以為自己是聯姻工具、任人支配;不料來到大明朝,似乎不是她想的那麽一回事。

這時朱高煦揮了一下手,甲士便把代王押了出去。

賢惠翁主轉頭看了一眼,又回過頭來柔聲道:“那天聖上提起代王的事,臣妾以為是開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