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軟弱

三月初皇貴妃沐氏要生產了。朱高煦回到了後宮,守在東一宮;不過按照經驗,男子不能進產房、否則對孕婦不吉。他只能在外面聽動靜。

皇貴妃宮裏先是召來了許多女官宮女,還有幾個接生婆。不料從白天到半夜,沐蓁依然沒有生下孩子。朱高煦又下令太醫院的醫官,連夜入宮待命。

後來朝鮮國來的賢嬪樸氏來到東一宮,上奏說,樸家起初想讓她進朝鮮國王宮、便從小教習醫術,她可以幫忙。朱高煦遂特許她進入產房。

他在東一宮一夜未睡,守到了天明。直至次日上午,產房裏面的人終於稟報:皇貴妃生下了一個皇子。

朱高煦聽罷,長松了一口氣。他等了一會兒才走進產房。宮女抱著孩兒送過來,他抱在懷裏,仔細瞧閉著眼睛哭的孩兒,頓時產生一種難以言表的親近感。

他轉過頭,對沐蓁說出了早已想好的名字:“他就叫瞻圻,蓁兒覺得如何?”

沐蓁躺在床上有氣無力點了一下頭。

按照太祖給子孫定下的規矩,瞻壑瞻圻這一代子嗣,都要用帶土旁的名字。宗室子孫非常多,找到一個合適的名字並不容易。而這個“圻”字,有邊際界限的意思,很合朱高煦的心意。

他對沐蓁好言了一些安慰的話,又派宦官去黔國公府,告知皇貴妃生下皇子之事。

……皇貴妃生下皇子,在宮裏是一件大事,當天就幾乎傳遍了整個皇宮。有鑒於太祖、太宗兩代皇帝的皇位繼承問題,連朝中大臣也十分關注。

有一個幾乎快被人們忘記的人郭嫣,她聽聞這個消息,也是五味雜陳。郭嫣已經能揣測到,妹妹以及整個郭家的壓力。皇帝妃嬪成群,通常不止一個皇子,有了次子很尋常;但偏偏是沐家女兒生的皇子,這才不一樣。

這便意味著,郭家的人,更不願意郭嫣繼續在皇宮裏、給皇後添堵。

郭嫣最近一個月,當然過得不好。

她作為皇後的姐姐,在宮裏是不會缺衣少食的,也沒人敢為難她;天氣好的時候,白天她還能去禦花園裏走走,日子並不艱難。郭嫣在娘家時有過一段比較拮據的日子,所以眼下的錦衣玉食,她不會覺得起居用度差。最折磨人的,大概還是心境。

對未來的憂心,讓她許多個深夜無法入眠。

年紀輕輕去鳳陽皇城幽居,沒有家室、沒有孩子、沒有親朋好友,也無任何指望,那邊住的大多是年老的宮女宦官。想到那樣毫無生趣地、要過完漫長的下半輩子,郭嫣便不寒而栗。

她會因為內心的煩躁不安,而殃及侍候她的宮女。宮女們畏懼皇後的地位權勢,不敢當面頂撞,卻在背後說郭嫣的壞話。這院子裏的人,一度關系很糟糕。

有時她會傷感消沉,念及朱高熾在位時的光陰,那個很胖的太子、皇帝,曾經讓郭嫣很失望;但而今想來,高熾在時的日子,還挺好的,至少不會讓郭嫣全無指靠。

有時她心裏充滿了憤怒與戾氣。

兒子瞻塏的罹難,不僅讓她對馬恩慧一黨、以及其他有嫌疑的人充斥著憤恨,更讓她憤恨這個世道!因為郭嫣漸漸也明白了,洪熙朝廷的崩潰,才是一切的根源。她只不過是在巨浪般的天下大勢面前、隨波逐流罷了。

眼前的絕望,讓她對自己娘家也產生了恨意。因為庶出的身份,她想起了從小在家裏遭受的不公;因為她是“廢太子”的夫人,現在又遭到了他們的嫌棄與拋棄。淒冷的長夜裏,她忍受著內心不平的吞噬。

郭嫣平素無所事事,現在最要緊的事,便是反復苦思、怎麽改變逐漸要注定的命運。

她微妙的唯一機會,來自於當今皇帝朱高煦;在此之前,她對妹妹提出那個要求的時候,就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而今唯有坐在皇位上的朱高煦,才是決定一切的人!

不過具體怎麽辦,她並未籌謀妥當。從上個月到現在,郭嫣日夜思索的,正是此事。

郭嫣思前想後,想得非常細致。她拼盡全力琢磨著朱高煦這個人,希望能找到他的某種弱點。如同妹妹郭薇,弱點就是對郭嫣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愧疚感,所以才會答應讓郭嫣面聖、這樣的要求本來毫無道理。

從朱高煦幹過的事去揣摩,他似乎有一種很偏執的欲望,便是越不該碰的女人、他越想碰,越不該做的事、他越想做。他好像在發泄著甚麽,反抗著甚麽,造成了似乎很扭曲的心思。或許是生為先帝次子、能征善戰的皇子,以前他面對的壓力太多了?

郭嫣與朱高煦沒有太多接觸,不太清楚緣由。她只是從朱高煦冊封的那些女人來揣測的。像妙錦,郭嫣以前也叫過她小姨娘;還有尼姑,青樓(富樂院)歌妓,甚至於馬恩慧、可能與他也有不尋常的關系。除了父皇母後指定的正妻,以及沐家的聯姻,朱高煦那些妃嬪,有幾個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