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兄弟情分

當時明軍一股奇兵最先攻到北江府城,“大越”軍中很快有人開了南城門出逃;阮薦被關在府衙裏的一間廊屋裏,也不太清楚究竟是誰的兵馬如此荒唐。

不過北江府的情勢一亂,阮薦本身是大越官員,便沒人看管,他得以逃出了府衙。

阮薦出身於世代做官的官宦地主之家,他爹阮飛卿在陳朝就是官僚;後來胡氏篡位,其父又繼續在朝做官。胡氏本來就是陳朝權臣起家,所以麾下有很多陳朝的文武,阮父投奔胡氏也實屬正常。

不料時運不濟,胡氏上位不久便被明軍所滅。阮父被明國“交趾布政使司”定案,以“助紂為虐”的罪名,被判流放遼東。從明國的最南端到最北端的流放,恐怕是兇多吉少、生離死別,阮薦送父至鎮夷關(友誼關);回到升龍他又立刻被軟禁了。

再後來明國爆發了內戰,升龍城的明軍上層黃中、解縉等文武在升龍城,主要對付漢王派來的奸細。阮薦這種安南人被放松了看管。他聽說安南人陳季擴稱帝,便想了辦法逃出升龍,去投奔了陳季擴,在“大越”朝廷做了兵部侍郎。

接著,這次他跟著北路大軍主將阮帥,來到北江府,卻再次遭遇大亂出逃……

阮薦似乎已經在跑路的經驗中、跑出了豐富的心得,整個過程他非常之嫻熟。

在北江城岌岌可危、人馬混亂的關頭,阮薦還不忘闖進一戶民宅,找到一些幹糧和衣裳,然後才出城。戰亂之地,有地方去的人、大多都會出去躲避,無人居住的房屋不少。阮薦換上了庶民的衣裳,把官服與印信毀掉,便跟著亂軍出了城。

他的身材有點矮小、腦袋很大也方正,混在人群裏並不顯眼。

到了城外,阮薦就離開了人多的路線,獨自往南走。

明國駐升龍的軍隊,已經渡過黃江(紅河),在東江流域活動;大股的大越潰兵必定會遭到堵截。阮薦躲躲藏藏走了兩天,來到了東江北岸。

明軍為了截斷越軍的退路,已經燒毀東江上的所有橋梁、禁止船舶在江面航行。不過作為黃江支流的東江,蜿蜒在平原上,水流緩慢、江面也不太寬。阮薦四下搜尋木筏或小船,也能渡江。他趁夜靠著一只獨木舟劃過了東江。

一到東江的南岸,明軍活動便很少了。

阮家世代為官,認識的人很多,他不需要官印也能在軍中找到熟人。他準備先趕到升龍城東南、到另一支越軍軍營裏;告誡他們立刻退兵到悶海口(南定市附近)、憑借水域和地形,避免被明軍正面摧毀。

然後再從軍中拿到戰馬,騎馬趕往清化,向大越朝廷稟報前線的嚴重局面:戰力不對等,正面大戰簡直是一觸即潰!

……一舉拿下府城的大將、正是尹得勝;他以奇兵迅速從右翼穿插,越過安南叛軍主力陣營,直趨江北府城抓住了這次戰機。但這次行動,是張輔的軍令,並非尹得勝自作主張。

張輔起初有點看不起百戶出身的尹得勝,這時才漸漸地感受到,右副將軍雖是漢王府一系、卻相當好用。尹得勝完全不貪功,愛惜將士、不貪財盤剝,以至於其部下能打惡戰,尹得勝執行起軍令來非常實在。

反倒是那個柳升,讓張輔十分頭疼。京師很多人都以為柳升是張輔這邊的人,可張輔卻對柳升此役的表現、非常不滿。

“他娘的!”張輔聽到柳升送來的稟報,當場就罵出了聲。

柳升在信中說,他聽到了確切消息,叛軍主將阮帥已被抓到、官軍大獲全勝;便決定立刻離開志靈縣,往松台河口坐船,以免怠誤軍機。

張輔面色十分難看,在城墻上走來走去,差點把手裏的信當場撕成碎片!他觀望了一會兒北江城南面的平原,強忍著心中的惱怒琢磨了一陣。

主力會戰剛剛結束,柳升竟然先走為上、再寫信打個招呼,此事給張輔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如果此時柳升沒走,而是等到張輔的軍令,從志靈縣、沿東江一線西進,配合黃中部;則可以完全切斷潰敗的所有敵軍退路,為張輔軍爭取時機、極快地將阮帥殘軍全殲。

然而現實是柳升跑得相當快,他似乎事先意識到了不走就要繼續留下。於是張輔就不得不面臨選擇,要麽放走一部分潰兵,要麽耽誤時間繼續追擊。

張輔心頭惱火,卻又拿柳升沒辦法。因為原先中軍的部署,是讓柳升在江北大戰結束之前、於志靈縣四河交匯處切斷敵軍退路。現在大戰確實已經打贏了,柳升走掉、好像也算不上是違抗軍令;更談不上臨陣脫逃,柳升是去進攻清化敵軍,並非退兵。

而且張輔對朝廷的事非常了解。這種打了勝仗的時候,即便真的有大將違反了軍法,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等衙門也多半會攪稀泥、不了了之;要追究前方大將罪責,一般是吃了敗仗之後、須得找人背鍋,那種時候犯過軍法的大將便活該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