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事有巨細

明軍柳升部正在向演州挺進,“大越”皇帝陳季擴已經離開了演州,率部繼續向乂安那邊轉進。

之前駐守清化城的阮景異,官居太保,並在歷次大戰中的表現、都算得上一員驍勇善戰的大將。可阮景異這樣一個大將、防守清化重鎮,依然數日兵敗。陳季擴等人已經意識到了、柳升軍十分強大,所以他們果斷放棄了城墻薄弱的演州。

然而這時平定王黎利、以及兵部尚書阮薦,尚未離開演州。

阮薦的家眷們到達了演州,他們見到了阮薦之後、便也暫且在演州城安頓下來。

一家子從清化逃走的路上十分幸運,沒有遇到盜匪、敵軍;他們終於平安到達,人人都松了一口氣。只有阮氏逐漸感受到,自己人往往比敵人還要可怕。

如果遇到盜匪與敵人,當然很恐怖,她難免會變成受害者,但只要找到機會、也有一絲逃脫的希望。而在自己人這邊,她卻莫名地變成了罪有應得,根本無法逃脫;雖然這樣的懲罰要來得緩和一些。

演州城裏亂糟糟的,到處兵荒馬亂。有些安南人在城中趁機作惡、也沒人能管束。城裏的文武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人、整日都操心著迫在眉睫的大事。

唯有阮氏這樣的人,她自己的“小事”,卻比軍國大事還要讓她煩惱。

老夫人起初只是說一些不中聽的話,質疑阮氏的交代。漸漸地,阮氏被不止一個人玷汙的事、在老夫人口中已經成了既定事實;而且還給阮氏加上了撒謊、品行不端等罪狀。

每當看到老夫人眼神裏的鄙視、嫌棄,阮氏便對自己的未來提心吊膽。

夫君阮薦還好,他暫時並沒計較她的遭遇;大概忙不過來,阮薦回家的時候也是急急忙忙的。他與平定王黎利,似乎在謀劃著甚麽大事。

今日到了傍晚時分,阮薦才回到住處。阮氏急忙泡了一杯茶,趕到廳堂給夫君送去,她自然想討好夫君、希望他將來願意庇護自己。

阮氏行禮之後,將茶杯放在了旁邊。阮薦應了一聲,猶自看著手裏的一份東西。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文書。阮氏見狀,急忙趁機訴說道:“我們在清化被明軍抓獲,明軍武將讓我留在府衙,非我所願。且明軍武將、確未對我做甚麽……”

不料阮薦完全不想聽這些事,他皺眉道:“這都甚麽時候了?家中之事,你去與母親大人說。”

阮氏聽罷,只好說道:“我說的事,確有些不合時宜,夫君勿怪。”

這時她也醒悟,自己是太急了;眼下夫君的心思、顯然不在家中,須得等形勢稍微安穩才行。她便住口,不再繼續談起此事。

但阮氏仍然非常擔心,覺得此事遲早也是她的婆婆做決定。因為在一個家庭裏,婆婆才是最有地位和權力的女主人。要是婆婆來決定此事,那是甚麽結果,阮氏簡直難以想象!

其實安南的庶民、特別是各個少民部族,人們不太在意男女大防,男女之事常常還很混亂。然而高門大戶,又是完全不同的情況。

豪族、士族,不管他們恨不恨漢人,都會盡量學一些漢人的文字和典籍,高門大戶的牌匾必定會有一個漢文名字。那些人都認為,雖然“船佬”很壞、但漢文才是“高級”“大雅”的文化。於是大戶人家,多半也同時接受了漢人的禮教。

原先阮氏是河東(今海陽市)的有名美人,得到了世代為官的大戶人家垂青;那時阮氏一家都覺得與阮薦家聯姻、十分榮光。然而現在阮氏才覺得,大戶人家的日子也沒那麽容易。

眼下她遇到的問題,難道只有一條路、上吊含冤含辱自盡?

刹那之間,阮氏忽然又想到了柳升。柳升全家都死了,當然柳府也沒有“婆婆”,將來要是誰做柳升的妻子、必定非常舒心罷?

她想到這裏,馬上又覺得,如此想法很沒有道德。只不過偶爾之間人會產生罪惡念頭,好像難以杜絕。

而且柳升乃上國貴族,漢人也講究禮教與門戶,柳升續弦的人選、應該也是出身顯貴的大家閨秀……總之與阮氏沒多少關系。

她明知配不上柳升,卻也會忍不住幻想一二。因為那樣身份高貴、高大英俊的男子,而且品行端正,對人又好、又重感情;婦人只要想一下,也能得到一些虛妄的快意。

阮氏重新打量夫君時,忽然覺得、阮薦其實沒有傳言中那麽好了。那方正的大腦袋、配上瘦小的身體,叫她感到厭惡;而且他還很弱小,被明國人追得滿地跑,連家眷也顧不上了、卻把一切怪罪到阮氏的頭上。可是以前的阮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她那時還認為阮薦出身好、有才華,儀表也不算差。

這時阮氏行了禮,轉身走出了廳堂。